如果人与人之间没有固定的身份,那么我们可以讨论的东西,或许会更多,更深。
例如,咱们可以暂时成为亲人,让我细心聆听你的内心,理解你到底有多想被爱,多想被人紧紧搂着。
这或许在陌生人面前会显得举步维艰,但当感觉来临时,其实每个人都差不多有一刹那,可以扮演一个自己似曾相识的角色。
而阿巴斯的电影,就是有那么几部在身份游戏的领域里让人饶有兴味。
例如有早期的《close Up》;近期的《Copie conforme》;和12年的新作,《like someone in love》。
我之所以不使用中文译名,是因为《如沐爱河》的翻译,似乎在字义上将原文标题进行倒置。
中文的成语,像是在用一个故事,来形容一种感觉;而阿巴斯的原意,是想用一种感觉,来形容一个故事。
这种似是而非的感觉,一切都集中在"like"这个词身上。
也就是说,故事一开始就没有计划。
一切都是临时的,不经意的。
所有角色,都从感觉出发建立一段松散的关系,又从松散出发破坏之前所有的关系身份。
援交女孩明子,本来计划今夜复习,准备明天社会学的考试。
可偏偏临时被安排要接一位"重要的客人"。
于是百般无奈下,来到了退休大学教授的家中。
老人热情地招待了明子,像是孙女一样和她聊起了许多关于自己的事。
早上起来还亲自驾车,送明子到大学考试。
可是在校门口静候多时的明子男友,却误以为他们是爷孙关系。
于是他上了车,开始和这位"似是而非"的爷爷,聊起自己想娶明子的决定。
故事就是这么推演下去。
男友称教授为伯伯,教授称明子为孙女,明子称教授为爷爷,而教授也从嫖客,升级为认真为明子着想的亲人。
所有一触即发的关系,都只源于一个误会的碰撞。
可问题是,这种误会最后竟然认真起来,以至于所有人都在临时的偶然下,默许了这种荒谬的身份游戏。
你是他,他是我,我是任何人,只要你想谁,我就像谁。
互相之间犹如俄罗斯轮盘的随机转换,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为了我想象的对象,而不是你的本身。
人与人之间,真实的交流开始被虚假的感觉替代,最后就那么一刹那,你突然发现是与不是根本就不是问题,而问题反而是,什么才是真正的身份。
我的意思是,你真的能知道,自己在生活中正以你的真实身份和别人交流,而不是以一个扮演的身份去维持一段"就像这样子"的关系吗?
这是一个艰难的问题,就好比我要明确自己是谁,自己来自哪里那样一筹莫展。
于是在多数情况下,大家其实都如明子他们那样,在人与人的海洋中,上演差一点就成真的身份游戏。
躺在一个陌生人的怀抱里;轻吻一个谈不上恋人的朋友;爱上一个从不认识的情歌王子;相信一个从网上认识的人。
逻辑上,这些都是荒谬的事情,却凭着我们兴之所至的孤独,成为了唯一能解锁寂寞的密码。
犹如沐浴在自我意识的感情海洋那样,从自身想象的形而上出发,来到一切都只是仿佛的虚无世界。
在这里,真实是一道没有轮廓的符号。
即便是最浓情的拥抱,都只是"如"恋人般陶醉的臆想,充满着浪漫的即兴空虚。
或者说,自从我们相信上帝已死,唯美的形而上游戏便是人们的唯一意义。
于是阿巴斯的身份游戏,从另一方面又在摇荡着人性的风铃,似乎想在没有信仰的今天,告诉我们孤独的必然性。
只是东京的街角依然沉默乏味。
站在窗台的退休教授,最终只能被识破假象的男友,扔石头砸死。
于是玻璃碎了一地,就想我们的梦那样,终究还是要醒。
我的電影沒有開始,也沒有結局。
——— 阿巴斯.基亞魯斯塔米作為基亞魯斯塔米生前完成的最後一部影片,《如沐愛河》並未受到它應得的關注。
導演所採取的不完整敘事手法為影片的理解添置障礙,但最終傳達的卻是對影像典型的"阿巴斯式"反思。
撥開情節的外殼,本片可以看為是前作《原樣複製》的延伸。
就電影的敘事及影像意義而言,《如》在《原》的基礎上走得更遠。
與《原》相似,兩片都涉及到了「身份」的真偽問題。
在《原》中,男女主人公因一次誤認「扮演」起夫妻的角色,進而虛構的夫妻身份替代了先前的人物設定。
《原》中的矛盾源於扮演意義上的假戲真做,通過放棄原有身份的途徑達到角色內心中的真實自我,進而讓觀眾難以分辨真偽。
論文電影式的情節設置通過對身份「真偽」的解構使觀眾重新對命題進行反思:藝術品的價值取決於觀看方式而並非真偽概念。
進而對身份解構與重構的意義並不僅僅停留於身份自身。
身份的複製因其功能而被賦予其身份,複製是功能性的複製,它的意義僅僅作用於使功能相互聯繫進而發揮其作用的關係中;相對而言,自身份延伸出的情感則是閉合的。
情感根植於個體的存在而並非它的功能性,情感的真實體驗無法複製(film對現實及自身的雙重複製並不能表明電影對於觀者的意義)。
"像所有故事一樣,這個故事是重複的,但每個人又都是原創。
" (阿巴斯語) 於對身份的探討,使得影片直指人類的情感價值。
而在《如》中,情況則複雜得多,僅從對身份的「解構」視角出發並無法觸及本片的內核:女主角Akiko因從事援助交際而在男友及家人面前隱藏此身份,謀生手段與親密關係、家庭關係以及學業的關係體現出身份的多重性矛盾。
不僅如此,原本陌生的少女通過老者對其的「觀看」方式而被賦予類似於「親人」的身份。
通過老者與其男友的談話,這一身份得到了進一步的肯定。
與《原》相同的是,「虛假」身份的外在起因均出於旁者的誤認。
不同之處在於,《如》中的困境源於角色在影片中真實身份的展露而並非對身份虛構的扮演。
在這個過程中,角色是清醒的,人物的身份是確定的,這裡並不存在著混淆現實的虛幻,而僅僅有著於對現實的隱瞞。
《原》的論文式命題已成為本片不言自明的前提。
如果說《原》通過虛構揭露了真實,《如》則是透過真實揭示了謊言。
片中祖母及男友在廣告上看到Akiko的照片後都選擇了不相信,情感成為了藏匿身份的幫兇。
基亞魯斯塔米曾說過比起真實他更中意於謊言,因為謊言比起膚淺的真實更能反映出人物內在的真實。
少女對內心情感的壓抑在影片剛開始不久便爆發了出來,而謊言被戳穿後,男友憤怒的爆發將影片推向了高潮。
這裡,玻璃作為某種象徵符號的媒介被大量地使用。
影片開頭不久,酒吧內部空間於室外浩司先生的影像藉由玻璃牆重疊,進而完成同一平面上「復調性」的縱向空間構圖。
此處與第一個鏡頭的呼應則暗示了Akiko的處境:第一個主觀長鏡頭的使用在將我們立刻拖入影片中日常生活現實性的同時形成了角色的主觀視角,而玻璃牆將充滿閉塞感的空間進一步暴露,少女由之前並未呈現於屏幕中的觀看主體成為屏幕下方被觀看的客體。
玻璃成為一個paradox:隔離空間的同時卻將空間暴露無疑。
當少女透過出租車內的搖窗玻璃望著祖母時,被窺視的祖母則並未意識到自身的處境,她無法望見Akiko,正如她的身份是她不願去相信照片所呈現的事實(諷刺的是,Akiko也並未想到自己的照片會被祖母看見,雖然她極力隱藏自己,但卻以另一種方式暴露著)。
車內,雖然鏡子並未出現於畫面內,但我們從司機眼神的移動確定了他對少女的窺視。
之後在公寓中,少女步入臥室,屏幕左方牆面的鏡子構出物品的雙重影像,臥室內,老者身旁的電視機屏幕反射出少女的身影(《原》中,類似的構圖是女主角通過鏡子而投射於屏幕的影像)。
除此之外,鄰居通過窗戶對街道的窺看行為則使得玻璃作為一種視角媒介的意義進一步得到突出,暴露與隱藏的雙重意義合二為一,並通過影片結尾處老者相同行徑的結果賦予了它更深一層的含義 —— 窺看視角和隔離手段的脆弱性。
在這個意義上,玻璃恰巧構成了鏡像的反面,透過它我們希望能夠在隱藏自己的同時去做一個窺視他者的人,隱藏最終是徒勞的。
影片中聲音的使用也暗含了這層「復調」性關係。
相比鏡頭,基亞魯斯塔米借用室內外同期錄音製作出的雙軌聲效,則更明顯地強調了內外空間與人物的關係。
在老者公寓所拍攝的橋段中,室外的噪音顯得異常清晰:兩人談話過程中,一輛汽車經過時的噪音將室內播放的爵士樂完全壓過,彷彿暗示了室內空間真正所處的環境 —— 一種隨時被源自外部空間的力量所干擾的危機。
有趣的是,與此處的汽車噪音相對應,最終空間平衡的打破,是由身為汽車修理員的男友所造成。
在此,與鏡頭的「疊像」相對應,重疊的音效將聲音獨立於畫面之外進而暗示了另一層面的平行敘事(在影片《希林公主》中,導演以近乎實驗的手法充分表現了這一主題)。
如果說《原》中敘事的顛覆來自身份文本性設置導致的觀者看法本身的轉換的話,《如》中的轉換則源於我們因視角而受到的限制。
從第一個鏡頭開始,導演便將觀眾的視角凝聚於對少女的窺視中。
隨著劇情的發展,我們窺視的中心從少女逐漸轉向老者,而男友波動的情緒則為影片最終視角的定格埋下了伏筆。
帶著對老者動機的猜測,影片於接近結尾處出現了另一次視角的翻轉:隔壁鄰居的窺視使我們意識到二人行為所處環境的暴露。
此處運用的主觀長鏡頭與影片的第一個鏡頭遙相呼應,基亞魯斯塔米僅用兩個主觀鏡頭便成功地使我們從影片內角色視角的切換直達影像所承載的窺視本性。
不同於《原》中對觀眾「上帝視角」戲謔式的翻轉,本片開始便剝奪了觀眾的上帝視角並將其侷限在銀幕之上,觀眾的理解平行於影片的敘事。
在這個層面上,不同視角組成了對同一事件的線型敘事,而不完整敘事則增添了影片強烈的暗示意味。
如前所說,窺視體現了在觀看過程中對自身的隱藏進而不被他者所察覺。
而這種隱藏意識與影片中少女及老者對自身身份的隱瞞同出一轍。
影片最後男友憤怒的一擲打破了窗口,也宣洩了謊言之後的憤怒。
原先窺視窗外的老者應聲倒下,只留給我們一個被窗簾遮蓋的空鏡頭,彷彿暗示了我們同為窺視者的處境。
因此,隨著一聲破碎的巨響,隔閡被打破,謊言被打破,窺視者的藏身之所被打破,更進一步的,打破的是窺視自身,影片至此嘎然而止。
窗口的破碎,不僅暗示了影像虛構的本質的破碎,更進一步的,它也擊向了我們,使得我們如同電影中的角色一般,為身處的環境感到惴惴不安,進而,我們被拋出了觀者身份,成為導演視角下的被觀者。
從這點來看,《如》突破了《原》。
在《原》中,矛盾過後的兩人來到'曾經'的旅店,女人依舊沈浸在對以往的'回憶'中,而男人的一句:'我九點要趕火車'遂即將觀者強制地拉回影片中的現實,使得觀者不得不去面對原先的真相。
在此程度上,導演向我們揭露了影像虛構的本質。
而《如》中最後的那一擊則在某種程度上扮演著與《原》中那句台詞相似的功能,但這次,被暗示的則是生活的虛構本質 —— 生活因視角的不同被敘事,而任何敘事都暗含虛構的成分。
影院這一場所彷彿將人們置於暗箱之中,這裡,觀眾是與世隔絕的,銀幕的鏡像功能在對觀者自身反射的同時又滿足了人們集體的窺視欲,無論發生什麼,屏幕前的我們是安全的。
《如》中最後的那一擊彷彿是導演有意針對觀眾的一次惡作劇般的驚嚇,影像的意義從屏幕中延伸至整個觀影空間,進而通過影像的虛構與生活的真實做了「倒影」式的反轉與疊加。
在此過程中,對現實空間的解構最終通過「反」影像的特性提供了超越於文本及影像之上的力量,這種力量是現實的。
之後呢?
影片的結束像是一個發問,老者,少女的命運我們不得而知,正如我們無從瞭解老者的動機以及少女的起因。
影片像是被直接截取了一段主幹,留給觀眾的空白及思考大於情節本身的承載。
誠然,敘事的中斷為影片的理解設置了障礙,而障礙本身則成為了一種符號,為必然性的矛盾預設了條件。
中斷是偶然的,它並不決定事態的轉變,而未完成的敘事則是被暴力中斷的結果。
《原》中,兩人的交談因男方手機的鈴響而中斷,緊接著女方與老闆娘充滿誤會的交談使影片逐漸走向了另一條路。
這裡,偶然的中斷為情節的轉折提供了契機。
而《如》中,老者室內的幾次鈴響在導演有趣的安排下僅僅表明了角色與外部聯繫,「中斷」並未真正為情節的走向起到作用,相比之下,更像是起到了某種「延音」的效果。
如果說《原》是一部充滿故事性的小說,那麼《如》就更像是一首音樂作品。
不僅影片中的電話,語音留言,汽車,玻璃,鏡子,窗簾等元素被重複地使用,許多橋段也同樣以重複或變奏的形式出現:外婆與「外公」的角色設置、少女與畫中人的相似、同被祖母及男友看到的照片(是否暗示老者也以此方式而知道Akiko)、老者與少女的社會學教授與學生的身份以及老者曾經的學生、同為「祖父」、兩次誤認、被中斷的笑話、電話的打擾及語音留言,襲來的睏意等等。
通過元素在橋段中的嵌入性手法,符號之間相互作用,令有限的素材經複製與變形的方式在不同的語境下發揮不同的意義,而導致最終對細節的「解讀」是復數的。
在此意義上,同音樂相似,形式的內容依靠形式自身發揮作用,以相互的隱喻為基礎,而並非止於文學式的描述與象徵。
《Like Someone in Love》,標題中,like一詞同樣可作為雙關語去解讀。
它可以作為一種針對「原樣」的「複製」而強調故事本身的重複性與原創性,也可以作為一個「命題」繼而考察片中人物對愛不同的表達方式,更可以僅僅作為一首充滿情調的爵士歌曲讓人臆想連篇。
整部影片與《原》相同,陌生人之間因短暫的邂逅而相識相遇,彷彿是來自異地的基亞魯斯塔米獻給東京的情書。
片中室內平緩的位移長鏡頭以舒適的節奏將鏡頭內的空間感刻入時間無息的流淌之中;攝影機對人物表情的特寫以及導演對細節留心的安排與暗示則透著某種東方的細膩與含蓄;幾處固定幾位的長鏡頭、車內正反打、乾淨的剪輯與跳接無不透出一種"日式"的直接與簡約;而在劇情短暫的時間跨度內對並不複雜的情節入微的掌控力則體現出導演對日常生活深入的觀察和重構的功力。
影片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個橋段是Akiko於出租車內,聽著祖母留言的同時透過車窗向外看。
攝影機從車外對準車內,車窗和後車窗映出街道兩邊的霓虹燈,五彩繽紛的疊像包圍著車內的少女,少女痛苦的表情則如實地反映出她的內心狀態;而下一個鏡頭則是將攝影機對準車窗外的街道,那裡,無關的人們按照自己的生活軌道行走或停滯。
基亞魯斯塔米若干組主客觀鏡頭的切換暗示了少女眼中的東京與銀幕外的我們所感受到東京的不同 —— 一種膚淺的源於繁榮和冷漠的真實感與被這真實感包圍的少女所折射出的虛空和疏離感。
之後,祖母身影的出現與繁華的都市形成巨大反差。
少女望著祖母,我們觀察著少女,彷彿進入到了她的內心世界 —— 被空虛的繁華所包圍卻因此被隔離於熟悉的彼岸而無法深入觸及。
也許這就是基亞魯斯塔米對當代東京的感受吧,一種真實的虛構感和深入的疏離感,一種難以捕捉的日本氣質。
鄉下祖母進城的橋段使人非常容易聯想起小津安二郎以及那部偉大的《東京物語》(基亞魯斯塔米曾拍攝影片「Five」向其致敬)。
影片中的一段,拍攝了第二日早晨,老者開著汽車,身旁坐著少女,兩人都默不作聲,立交橋與天空的圖像自車前的擋風玻璃反射並旋轉著,時而與車中人物疲憊的面無表情相疊。
伴隨著汽車的行駛,圖案變化著,平淡而唯美。
好的導演,縱觀一生,可能只講一個故事,如同生命一樣,故事的開頭就蘊藏著結尾,而故事的結尾則是另一個故事的開始,正如基亞魯斯塔米的電影那般,從《隨風而逝》到《如沐愛河》,影片過後,人們還會期待著下一個。
本片還有一個名稱,叫做The End(終),正如影片結束放映前留在銀幕上最後的影像,而往往生活中真正的開始和結局都不為我們所知。
本片做為阿巴斯.基亞魯斯塔米此生完成的最後一部作品,想必也是未曾料到的。
二零一六年八月十八日 於柏林
一 《如沐爱河》的叙事节奏、拍摄手法与剪辑都让人误以为它出自一位日本导演之手。
但它独特的叙述视角恰是很少日本导演所具备的,而这正是阿巴斯这位“外乡人”的长处。
在影片中,生活的残酷在精致的酒吧、街道和楼宇间划过,整个过程被叙述地从容不迫,不经意间让观众代入人物的命运。
但当电影定格在最后一幕,随着片尾曲的响起,导演又一次提醒了想要自欺欺人的世人: 如此光鲜的世界是虚幻的,身处其中的每个人都勉力维持着那个得体的形象,却无法正视自己也是这个虚伪世界的参与者。
影片第一幕的设计颇为耐人寻味。
在镜头中央,心怀鬼胎、道貌岸然的嫖客,与两位衣着光鲜、气质颇为优雅的姑娘共坐一处,抽烟谈笑,外人一眼无法看出他们间的不正当关系,很可能假设他们仅是工作结束后联谊的同事;而在画外音中,妒火中烧的男友与女主人公在电话中的争吵,却道破了镜头中人彼此间心照不宣的关系。
而“画里话外”,男性对女性的绝对占有(婚姻或者援交)这一残酷的主题,被悄然摆到台前。
可以说,这部电影想要交代的第一个主题,就呈现出来在了电影诡异的开场镜头中。
当然,这也包括那个“多腿蜈蚣”的冷笑话,传统的父权下的男性对于女性的态度乃是一种全然出于“性”的态度,因此,影片中那个颇为恶俗的烂梗——“公蜈蚣太累、而嫌弃母蜈蚣腿太多的”梗,投射出的乃是女性在妻子或情人的位置上,仅被视为“性伴侣”的残酷事实。
也因如此,当年近七旬的“教授”(影片的另一个主人公)将女主人公开车带回他过去工作的学校时,影片的反讽达到了顶峰。
正是为了支付高昂的学费,以便探寻生活的真相(学习“社会学”这门科学)与追求独立自主的人生,女主人公反而不得不走向援交,靠着出卖灵魂与肉体换取通往真理与自由的门票;而促成这一切的,某种意义上正是教授这个“精致”阶层。
但当这些“教授”们终因孤独而试图寻求慰藉时,却还想保留着体面与优雅、仿佛自己不是一个肮脏的嫖客,而是一个优雅的、体面的贵族绅士。
这种反讽如此刺骨,让人感触到了阿巴斯散文化的叙事影像风格下那锋利的刀口。
对这种“儒雅体面”生活的“温柔撕裂”,乃是这部影片最让人动容的地方,也是这部电影最具女权色彩的地方。
如果我们看女主男友这个角色,我们就能察觉其中的微妙。
“男友”与“祖父”一般教授的谈话,按照女主的话说,“也是如同朋友一样”。
如果不是他们二人因女主而有了那么令人尴尬的关系的话,男友对教授似乎也有晚辈对长辈的崇敬,而教授也有对男友质朴情感的认同,这可以善意的,也可以是伪善的。
当然,具有良好教育背景和社会地位的老教授,自然也从内心深处看轻这位年轻人,认为其观念守旧、头脑简单、愚蠢固执,继而保持着一种社会精英的傲慢的姿态,也保持着一种过来人对年轻后辈的优越感。
不过,在这位身强体壮的年轻人面前,教授也难掩内心因衰老而产生的自惭形秽之情。
当他问及女主是否是因喜欢这位年轻人“强壮的体魄”并得到肯定回答后,他却加了一句非常突兀、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自问自答:“你到底看中他哪一点呀?
”可见,在儒雅却文弱的教授心目中,女性对于男性在体魄上的“欲求”似乎是不可思议的,更加刻薄的说,女性的欲望在他的意识中从未被真正的尊重过,而这也是整个日本社会一贯的文化传统。
更可怕的是,他似乎也很难启齿并正视自己的情欲(这似乎与日本传统对性的态度不同),继而在对女主“性伴侣”与“女儿”错位中有意模糊了自己的真实欲望。
这当然有对于身体的不自信,但也有他的教养给他的束缚与要求。
当然,我们不能否认这是一位“绅士”,然而这位绅士在骨子里与一心只想占有女主的愣头男友相比,他们在对待女性的态度上究竟又有怎样的不同呢?
(毕竟,那车中瞌睡的镜头,不就是暗示他前一晚春宵一夜而体力透支的证据?
) 当然,仅从一种非常有限的意义上说,这部电影可谓是非常“女权”,这不仅是“教授”与“男友”各自代表了“父权”的两个维度——慈爱‘父权’(祖父)与缠人的‘夫权’(男友),也体现在“邻居”大妈颇为絮叨的自白中。
大妈无法释怀自己不被教授所选择,而自己的人生理想就是“同时照顾教授,以及她残疾的弟弟”,从而达到同时掌控“夫权”与“父权”(弟弟代表着娘家意义上的父权)的人生高峰。
这种志向,其实是女性在这个父权制社会下的一种典型的、“扭曲”的价值观。
这样生活无疑是不幸的,只是这种不幸在不同的人那里有不同的表现方式,有不同的滋味罢了。
二 如果我们能明白女权这一层的线索,那么也就能更好地进入这部电影所建构的影像世界。
“女权”这个电影价值观上的设定,在这部影片的作用,并非是为了批判现实,而是服务于对取自现实世界的电影世界的建构。
《如沐爱河》所要着力呈现的是,这个华美精致的世界(二战后高福利下的日本社会)已然是废墟,而身处于其中的人们,只能在孤独中以谎言的方式来达成利用和占有他人的目的。
对于这部电影而言,《如沐爱河》的内核,所包含的乃是对现实与谎言、孤独与信任这类古老主题的再度言说(如《哈姆雷特》)。
毕赣导演曾经在访谈中说过:“电影是极为写实的,因此影像是颇为笨拙的东西。
”可见,在电影创作时,创造世界的华美只需要写实与克制的笔调,而这并不困难,但欲求表现这个世界本身的脆弱,则必须完成“观念输出”。
而这个“输出”的过程,在这部影片中乃是导演在电影视角切换上下所下的工夫。
我们还要回到电影的开头那个奇怪的主观镜头。
在这个镜头中,导演用“画外音”的方式,告诉观众面前对话的男女,并不是声音的来源,继而完成一个“主观”视角的构建,这有别于一般导演习惯的以第三人称的“上帝视角”来作为电影开场的惯例,从而以一种“反套路”的方式给出一种叙事上的突兀感。
这一手法看似炫技,但却足够精准,因为真正要完成上述的这种共情关系,必须诉求于主观镜头后的一系列铺垫:与上司(皮条客)对话的正反打镜头、与好友(同乡兼同事)对话中呈现的完全不同的情绪、以及与周遭环境并不相匹配的服装与打光(女主身着学生气的常服,高度打光)。
这一系列的调度与服化道的设计,都旨在烘托出女主此时的处境——极致的孤独。
而“祖母来访”这一事件设定,更是为女主此刻的处境做足了铺垫;于是,在出租车上,当女主一个从耳机中听取祖母的语音留言时,观众在祖母慈爱关切的语气中,彻底融入了女主本人的角色中;导演还不失时机地在语音信息里穿插来自“银行”的电话信息,不动声色地交代了我们女主之所以走向“失足”的原因,让观众很好的接受女主的人物设定。
于是,当女主要求出租车绕行于火车站广场以便让她确认等候她、相信她并真正关心她的祖母时(这里暗示了女主父母的空场),观众能深刻体会到女主的辛酸与无奈;当女主看到自己原来被强行要求去赴会的“客人”乃是一个如她祖父年纪般的老者时,我们也感到了这个现实世界的恶、荒诞与无情。
顺理成章的,与所有的“性工作者”一样,女主很快进入“工作角色”,开始自己的表演。
当她娴熟地与教授攀谈与撩拨后,在身心俱疲的状态下,女主选择了一种最为彻底的方式,来打破一切预先安排的暧昧与套路。
当她将脱下所有衣物,直接钻进教授被子的那一刻,仿佛宣示了一种无声的抗争——她要以一位“援交女”的“直接了当”,来回击嫖客教授的“虚情假意”,以保留仅有的自尊。
电影视角的转移,也是另一位主人公出场的过程,这也始于女主进入教授房间,“褪去衣衫”的那个魅惑瞬间。
通过前一女主视角的铺垫(如出租车的后视镜、来访的电话),教授的形象被逐步树立了起来。
一方面,他是一个颇受人尊重、掌控相当社会资源的大学教授,另一方面这层身份又使得他当下所为背离于世俗对他的期待。
在矛盾的心理下,他似乎有意将“性交易”装扮成一次重逢、一次寻爱之旅。
在精心准备与忐忑不安的心境中,他期待接受一位与自己孙女同龄、却又可能撩拨情欲的“淑女”,并在她的专业“引导”下,完成从精神到肉体的恋爱与性爱重温。
这种心态当然有虚伪的一面,却也能逐步让观众感同身受。
面对散落满地的年轻女子的贴身衣物,教授内心的暗流涌动,实际也是(尤其是直男)观众的内心波动,二者的同一,使得观众与教授之间完成了代换,继而从女主的视角切换到了老教授身上。
而当教授帮女主盖上被子,拔出电话并关上灯的那个时刻,观众才最终接受了这个七旬的老者,不再仅仅将其视作为一个“龌龊”且“伪善”的买春客。
不过,这一过程本身也是矛盾重重的,教授内心并没有放下“欲求不满”的怨念,只是一时的高尚感让他重新获得了心理上的优越,继而获得了一种高于性满足的快感。
从教授自己的内心来说,他和观众一样,完成了对自我形象的确认,也不再将自己视作为一个“龌龊”的好色之徒。
但显然,导演在白天车内的一个镜头揭穿了教授虚伪:当女主不得不在副驾驶座上穿上丝袜而抬起大腿的那一刻,教授脸上又重新挂起了应有的“猥琐”(这似乎暗示了他最后并未放弃这桩交易)。
这些细节的设置,为之后教授“英雄救美”的动机做足了铺垫,也为迎接影片最后一幕到来埋下伏笔。
然而,电影并不打算抨击教授的道貌岸然,反而保有了一种克制的同情。
这是这部电影超出“女权”题材的范畴,也是它更深的用力所在。
在影片的结尾处,导演又一次故技重施,通过邻居的主观镜头,完成了又一次的视角转换。
邻居大妈的自白暗嘲了教授的不自量力,挖苦他觊觎年轻女性的身体,以求欺骗自己只配与同龄老人结为生活伴侣的事实。
但这段颇为絮叨自白,无疑助导演借第三方之口,讲出了整个社会安置鳏夫与独居老人的一般逻辑。
此时,教授不再作为一个“男权”的形象出场,而成为了一个实实在在的“老人”,他没有勇气面对世俗的流言蜚语与指指点点,也没有体力面对入侵者的暴力。
在这一情境下,导演才能重新安放教授的人物设定,使之能第二次被观众同情与代入。
作为一个孤寡无助、并夹在难以进退位置上的老者,是否能够去拥有和保留自己精神与生理上的“爱河”,还是听由社会的声音任其干涸呢?
三 阿巴斯的克制与隐忍,使得整部影片绵里藏针,将爱欲与孤独的主题表现的平静如水,润物无声,却又同时暗流涌动,惊心动魄。
难怪中译版本的片名要叫“爱河”了。
影片对人物的设计是成功的,在描述比例上也恰如其分:前半段为女主人物的塑造,以近乎白描的方式交代了其生活的困境,并借此勾勒出社会范围内的现实与荒诞的“大世界”;中段通过叙述视角的转换,通过将镜头限于教授寓所、私人汽车的空间内,构建起了一个孤独的、私人的、却也是表面温馨舒适的“小世界”。
这两个世界的勾连,则交给了纸片单薄的“女主男友”。
然而这一单薄的人物却也是厚重有力的,因为通过男主身上的暴力与粗蛮,突出了小世界无力对抗大世界的宿命。
影片还从另一条线索暗示了这一点——对大学的态度。
作为大学生的女主,和作为大学退休教师的老人,都无力面对来自底层工薪阶层的冷嘲热讽,后者身上带着反智的情绪。
如男友在车里所嘲讽的那般:“大学里能学到什么,不过就是几本过了时的洋书。
又有谁带她去见世面呀?
”从某种角度说,教授默认了这种态度(尽管心中鄙夷),才无可奈何地用探讨人生经验的方式来与男主沟通。
而这一视角在“修车厂”这一幕中得到了强化。
在车库中,当教授偶遇了在警校授课时所教授的学生,并得知他不再从事警察(公务员类的)工作,而是转向了“创业”时,教授自己也颇为感慨与唏嘘。
从某种意义上说,生活的故事告诉我们一个类似韩寒式的道理:“读了那么多书,知道了那么多的道理,你还是过不好这一生。
”这也暗示了日本知识精英阶层在精神层面上的整体衰弱,因为他们原有东亚式的“唯有读书高”的价值体系,在当代社会已经难以承受消费主义、享乐主义与商品拜物教的冲击。
导演选用一个社会学教授的设定,无疑暗讽了整个知识精英阶层的迷茫与沉沦;而与此同时,女主的遭遇从另一个角度说明,女性的自我意识虽然觉醒,却并未如同西方工业社会兴起时那样,以斗争的方式获得独立与尊重,反而是在商品经济与男权等级秩序的合谋下彻底失去前进的希望,夹在了进退两难的困境中。
当然,这些宏大却也容易陷入空洞的主题,被阿巴斯导演很好地内嵌于人物的私人化的心理活动与朴实的对话中,无疑是非常巧妙和高明的。
冷静,克制。
阿巴斯选择了一个并不惊人的故事,但他捕捉到了一个符合我们常识、看似“什么都没讲”的故事中有趣的片段(老人虽然作为嫖客但却出乎意料地担任了亲人的角色),这种略带诡异但异常合理的有趣也建立在更深的主题上:我们似乎总是无法清晰地担任在社会中“所属”的位置,不管是否出于自我意愿的选择——阿巴斯尽可能减弱了所有人身份的重量:有意选择了一个外在形象绝不媚俗、且作为“学生”的形象作为“妓女”,她唯一最能“符合”她身份的象征短暂地在那张贴在电话亭上的色情卡片一闪而过,甚至连和这位嫖客的夜晚也以她如同孩童般的酣睡为最后一个镜头结束;老头也不是大腹便便的油腻男,作为教授,导演也有意透露出这是一个因为孤独和困惑选择一位和自己妻女相像的年轻女孩到家陪伴,的确增强了一些“他们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说服力;在女主上床睡觉时,倒是老头显得惴惴不安,想多聊两句…导演努力避免破坏这个故事的调性;而在整个应召故事里,竟然出现了妓的对象向嫖客询问婚姻问题的情景:老人(充当外公)对妓男朋友觉得妓总是对他有所隐瞒、只有结婚才能有权利对谈的回答是,“你就别再问她多余的问题了。
或者说不管她怎么回答,你都要尊重她的选择。
你祇有懂得了这个道理,才说明你心智成熟,足够能结婚了”。
电影以被男友砸碎窗户告终。
阿巴斯模糊了“我们是何种身份”的界限,而提出“我们到底是谁”,可是外界总是需要用某种身份来看待这个问题……需要注意的是,即使是这样看上去毫不惊人的故事,阿巴斯的台词对话也没有丝毫令人厌倦的地方
似乎旅行成为了现代人释放自己的一种方式,但有多少人又真能觉得旅行对自己有意义呢。
或许该说旅行是一场对那个固化自我的逃离,可以改变自己以往的形象。
而其中漫游是一种最没有负担的方式,这时自己会是一空白板,可以任意涂抹,没有确定的行程,走到哪里便是哪里。
要去做什么都是起了念头,马上就能去做。
往往看电影都会有某一种的期许,所以也会根据分类来看,最喜欢的是剧情片。
对于大制作,暴力电影一向都看起来昏昏欲睡。
大概喜欢的原因不外乎是能看到情感的流动吧,隐隐约约地能抓住人。
其实,看到的是痒,一种本能的痒,不管如何人是最先以感官去体验,而不是心或者头脑。
而令人痒的片子,都会有很强的代入感,你会站在场景里,不是任何一个主角。
但你就在一旁,听着他们吵吵闹闹,看着他们抱头屈膝。
《如沐爱河》正是一部让人痒的片子,如果你想用逻辑去分析的话,再简单不过了。
就是应召女,老教授,男友三人的故事。
甚至画面里也没有多余的冲突表现,但你会紧张不已。
当小秋男友上车时候,先是借火,又是认为老教授是小秋祖父。
而他对自己的身份也不确定,他说自己是小秋未婚夫的时候,不免心里哆嗦。
他大概并没有问过小秋的意见,只是牢记着祖父的一句话,如果你认定了你的另一半后,就应该把她娶回家,同时也不可吹毛求疵。
同样的紧张也在小秋上车后,看见了男友坐在老教授车里的时候,她担心教授泄露了什么。
教授说,我说了我既是你的祖父,也是他的祖父。
而当小秋被问起,你看上了他什么时。
她并不知道怎么说,或许就是瘦弱身体里的能量吧。
也并不是确定的,只是如果吧。
可片子一开头她与男友在电话里的争吵,说明两人感情并不融洽。
甚至男友本来就知道小秋是应召女的事实,但不想相信。
而只有在录音里和火车站广场上浮现过的,年迈祖母也知道,小秋在做什么,也不愿相信。
自始至终小秋隐瞒的人其实只是自己而已,别人对她的情况都是有耳闻的,但她以为别人不知道。
男友与祖母也为她担心,承受舆论。
而说教授喜欢小秋,更是不可能的。
教授不过是在纪念亡人,他精心准备的蜡烛和晚餐,并不能讨得小秋欢心。
他只是想要重温旧梦罢了,而他屋里的那幅画或许就是明证。
小秋说自己从小被人说像画里的人,而小秋又与他亡故的妻子相像。
那幅有一百年之久的画,明显是更让老教授魂牵梦绕的。
所以每个人都活在了一种影像当中,而自己永远都在这些所有物的背面,承受孤独。
曾有写过,知识是不可拒绝的遗产向我们承压。
同样,我们不可拒绝我们面前的文化和它所提供的路径。
写到这里,似乎明白了“电影止于阿巴斯”的断言。
他已经把“如果”和“错觉”发挥到极致了,影像其实就是光的背面。
而光是我们有所企及之物,却永远追赶不到的东西。
而人真正痛苦的境地,是我们在背面,在孤独。
不是主动隐去自己,而是必须隐去自己。
2016.07.08
要回答影片里的这个问题,就得先解释下另一个公母千年虫的笑话,而要解释清楚这个笑话,则又得扯上戈达尔那句常被电影人夹缠不清的叨逼叨了:电影始于格里菲斯,而止于阿巴斯。
怎么理解?
熟悉阿巴斯身份的人都知道,他既是导演,还是编剧、诗人。
熟悉阿巴斯电影的人也知道,他的影片重点不在故事,而在文本。
其惯常主题是从电影的虚构特性出发,力图还原故事背后的真相,以内容和结构的形式考量,则是将作为虚构艺术的电影带回到挖掘真实的生活中来。
一句话,就是关于真假的模糊、混淆、切换、交融问题。
这样看来,《如沐爱河》自然还是一部典型的阿巴斯式电影,影片简介里更是将其称为《合法副本》的续篇。
《合法副本》里,阿巴斯为其真假命题引入了“赝品”这一概念,即原样复制的副本能否代替真品发挥其本身的原创性及不一样的美学价值,影片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而同样在形式上,导演也作了诸多以假乱真式的探索,如身份转换一幕。
两个初次相识的男女被咖啡馆的老板娘误认作了夫妻,两人出到店门外后,影片竟在不加提示的前提下,真的让两人成为了一对夫妻。
很多观众都把这幕看作阿巴斯童心未泯式的行为艺术,个人严重不同意,余华在评价《河的第三条岸》这篇小说时这样说到:这位巴西作家在讲述这个故事时,没有丝毫离奇之处,似乎是一个和日常生活一样起初的故事,可是它完完全全不是一个日常生活的故事,它给予读者的震撼是因为它将读者引向了深不可测的心灵的夜空,或者说将读者引向了河的第三条岸。
在我看来,阿巴斯这一不世出的天才创意,足以和若昂·吉马朗埃斯·罗萨写作《河的第三条岸》的构思相媲美。
解决了真假互换的问题,《如沐爱河》就不难解读了。
在老作家的家里,他和援交女孩的谈话从一幅画开始,单刀直入,马上就是关于真假性的设疑暗示,女孩说自己既像画中人,又像相片中作家的女儿,还像相片中作家已去世的妻子。
而从老作家细致入微的体贴和情调氛围的布置看,他叫来援交女孩,显然并不是为了肉体的慰藉(或说不只是为了肉体慰藉),潜意识里,这个女人应该是作为妻子身份对应的。
但女孩的疲累让这场烛光晚餐难以为继,他为其把灯熄去并拔掉电话线,这轻手轻脚的爱怜,显然又是把后者看作了自己的女儿(晚辈)。
当第二天白天女孩男友出现时,身份的游离是从误会开始的,男友以为他是女孩的祖父,他不置可否,一边借题发挥说自己也可以是男孩的祖父,一边又安慰女孩说祖父可以有两个,一个是教师,一个是渔夫。
至此,身份的真假属性被作了擦边球处理,含义的模棱两可也让真假显得更加虚实难辨。
而当身份因意外而被澄清,一切真相大白之时,老作家将挨打的女孩带回家中,在家门口的台阶上,因为邻居的误会,女孩被看作成了老作家的外孙女,后者这次顺水推舟,爽快地承认了下来。
而老人表现出来的关切、呵护、心疼,俨然也真的就是她的外祖父。
短短一天的简单故事里,在看似波澜不惊的暗涌激荡下,两人的身份及相互关系在多重猜测试探的组合交替之下,就这般不知不觉地产生化学反应并完成了以假乱真。
而影片的微妙则在于,从假到真的前后互换里,那一刹那的恍惚温情,恰是沉重到轻盈,生活到诗意的飞跃。
本文发表于“镜中花园”、“独放”公众号作者:Nico Baumbach(2014-05-19)Nico Baumbach是哥伦比亚大学电影研究部门的助理教授,他的写作领域为电影、哲学,以及美学与政治的交叉主题。
译者:Pincent就从《如沐爱河》(Like Someone in Love)片名中的“相似(like)”开始聊起,在电影中我们听到了两次艾拉·费兹杰拉 (Ella Fitzgerald)1957年的同名歌曲,这首歌最初是由吉米·范·休森 (Jimmy Van Heusen)为1944年的电影《育空的美女》(Belle of the Yukon)所作曲的,并由Johnny Burke作词。
令人有些困惑的是,一位伊朗导演与日本演员、日本摄制组合作并在日本拍摄的电影,却取了一个来自好莱坞电影原声的英语片名,尤其阿巴斯·基亚罗斯塔米(Abbas Kiarostami)还曾多次阐述他的电影理念是反对类似于“我们什么都要放入电影里否则就失败了”的好莱坞叙事传统的。
为了更好地理解,也许我们可以更仔细地看“相似”这个词。
阿巴斯许多电影作品的叙事都依靠着某种形式的“掩饰”,或者说“扮演”。
举几个例子:在《旅客》(1974)中,小男孩为了买票看球赛,扮演成摄影师用没有胶卷的相机去骗钱,虽然他最终因为睡过而错过比赛;在《何处是我朋友的家》(1987)中,小男孩在没能归还小伙伴落下的笔记本后,他伪造小伙伴的家庭作业,这一慷慨的举动最终在电影里引向了一个美妙的时刻;《特写》(1990)是非常依托真实的伪纪录片,电影里一名失业男子被指控假扮电影拍摄者,并以一个家庭为拍摄对象来占他们的便宜。
这些作品中的掩饰行为,都与挑战权威、社会需求和期望的限度有关。
阿巴斯在《如沐爱河》之前的上一部作品《合法副本》(2010)在意大利拍摄,是他在伊朗本土以外拍摄的第一部电影,这部电影的标题明确地指出了表象与实质的关系。
这个主题在电影里始于男人与女人之间关于艺术真实性的智识性讨论,而在某个时刻当他们“成为”了一对夫妇之后则又有了另一重意味,尽管我们一直认为并不存在这一关系(或者说我们仅仅是在猜想?
)。
两个看似陌生的人开始相互了解,他们的举止突然开始像是一对曾经或仍然相爱的夫妻一样(尽管从一开始就感觉缺乏对他们之间的联结的解释)。
在阿巴斯所有的电影里,这些关于作伪与掩饰、相似与扮演的游戏都由主角转移至观众身上。
他的作品里有一个核心的动作,即创造一种观众与电影之间的关系,在这种关系里观众的经验会反射出角色的困境,这总是意味着要在世界(社会世界或电影的世界)与观众的欲望之间打开一个缺口,并揭示外观、表象、相似背后颠覆性的潜力。
阿巴斯谈到,这关乎使观众成为电影的作者,这对他而言也意味着让电影的创作者成为观众。
在伊朗以外拍摄的这两部电影以将电影创作者代入观众角色的方式,引起了观众新的共振。
阿巴斯总是致力于寻找新的观看方式,身处未知的位置、观看未知的对象使找到新的观看方式成为可能,在意大利或日本这样未知的国度拍电影,人们说着不同的语言,以新的方式增强了电影创作者作为观众的感知,让观众与创作者处在相似的探索关系中,从而使观众更像创作者。
应厘清的是,我们不应该将阿巴斯作品里的这种体验同某些“艺术电影”里常见的主题相混淆,这是因为阿巴斯电影里人物的异化或情节上的含糊不清是产生情感连结的必要条件,这也跟阿巴斯电影中深刻的政治维度表意有关。
无论是否与教育、职业与阶级、法律或电影本体相关,阿巴斯作品中实质与表象间的张力一直作为挑战体制和社会期望的方式,他的一些伊朗电影也曾明确地关注爱情与浪漫关系(《橄榄树下的情人》1994)和女性的生活体验(《十段生命的律动》2002、《希林公主》2008),而自1979年“伊朗伊斯兰革命”(又称“1979年革命”)以来,在谦抑性的保守监管体制下拍电影意味着只有通过“微妙的替代”的方式才能在电影里将这些主题联系起来。
这就谈到阿巴斯这两部在伊朗之外拍摄的电影另一个重要的方面:这两部电影似乎为他提供了机会,他可以不用那么谨慎保守地经由爱的问题来刻画伴侣的人物形象,来关注亲密关系的规范与婚姻制度。
特别是在《如沐爱河》中,作为外来者的视角来拍电影,一方面意味着创作者与他所描绘的世界与文化间存在着更远的距离,但在最实际的层面讲,这也使创作者在电影里更深入地探讨欲望成为可能,这部电影可能既是阿巴斯世俗意义上最能愉悦感官的,也是他最暴力的作品。
“我没撒谎。
”这是我们在电影中听到的第一句台词,我们仅听到一位年轻女子Akiko(高梨临饰)与男友Noriaki(加濑亮饰)打电话的声音,这通电话引导我们逐渐认识他们俩之间的关系。
而起初我们无法将其与正在观看的画面联系起来——一个摆放在东京酒吧角落的半身固定镜头:这是一个没有明显焦点的画面,好像在让我们去质问我们在看什么及为什么看。
我们很快就会意识到她在说谎,她告诉男友她在哪里,而我们看到的却是另外一回事。
在开场镜头中Akiko形象的缺失之后,她很快就在下个场景里变成了我们凝视的对象,在这个场景里阿巴斯同样展示了他能够以分享视角的方式创造角色与观看者之间的一种亲密关系。
我们看到她坐在汽车后座上穿越东京的街道,听着她祖母的声音,我们听到她的耳机里播放着一连串的语音留言,这天她的祖母来到东京希望能够见上Akiko,一次又一次地尝试与她取得通信并让Akiko知道哪里能找到她。
与此同时,东京夜晚给人的感觉远远地通过车窗挡风玻璃这一媒介向我们涌来,霓虹灯与红色尾灯在Akiko的面庞上闪烁、冲刷,我们这时知道她的皮条客说服了她抛下她的祖母,去横滨见一位重要的客户,然而她还是让出租车司机两次经过了她祖母在火车站外等待的地方。
随着汽车转向,我们可以在长镜头里辨认出一位带着行李的老太太在雕像下面四处张望。
此时观众也想把老太太看得更清楚一些,正当出租车开始在车流中减速时,一辆白色的货车开到前面挡住了我们的视线,为了能偷偷地再瞥一眼,Akiko要求司机绕着火车站的广场再转一圈,虽然这次也并没有比第一次看到的令人更满足多少。
我们这时其实是在和主角一同寻找那位老人,但我们不是在看这位老太太,而是在体验Akiko既在躲避她又渴望见到她的矛盾的心情。
就像其他电影一样,阿巴斯通过持续地挫败我们的观看欲望,以及通过隐藏信息来框住我们对所见的理解,他使观众与角色之间的联结更加剧烈,并允许我们产生自我投射(既包括“与之相似”也包括“与己相似”)和对角色的身份识别与认同(相似的感觉),但是他是通过将电影里的这种联结变成持续进行测试的动态过程的方式来实现的。
我们可能会喜欢电影中的角色,也能体会与角色相似的感觉,但我们仍然处在“相似”或表象的关系之中:我们对角色及对我们与角色之间的关系的感受,也在持续地被重新想象与重新建构。
在某一刻Akiko像是在直接对我们说:“每天都有人说我长得像另一个人。
”随着观众的犹疑与好奇心的增强,观众与角色之间的关系变成了一种创造性的游戏,这种对观众与角色之间的关系的不确定而导致的犹疑,并没有使二者之间的联结变得更遥远,而是更加的突出。
阿巴斯提出了一种我们的精神世界与我们所看见的事物之间的道德关系,这种关系可能之前没有其他电影人提出过。
我说的道德关系并不是指对我们所见进行道德判断,而是与之相反,我们与世界深刻的“道德联系”只能通过延缓道德评判来实现。
观众从电影一开头就受到了其假设和预期的牵连,比如电影对女主角进行了道德上的暗示,但与迈克尔·哈内克不同的是,阿巴斯从来不利用观众受到的这种牵连来揭露她的缺点,他把观众同银幕角色以及作为观众的创作者置于一种相互暗示的关系之中。
一位年轻美丽的援交女与一位喜欢嫉妒的伴侣,女孩被派去见一位神秘的重要人物,以组成一个三角关系,从这一点来看,《如沐爱河》似乎具备了情节剧的要素。
客户这个人物第一次露脸时隐藏在餐厅的磨砂玻璃背后,就像开头我们初见Akiko的镜头,都是带有多个动作平面的固定镜头,需要我们耐心、反复地观看。
这位大约八十岁的退休教授兼翻译的角色Takashi Watanabe由奥野匡饰演,他之前一生都在当临时演员(或观众),且从未有过一句他的台词出现在大银幕上。
在电影里我们很快就能察觉到,这位教授的角色并不把自己看得很重要,他稍显谦逊的肢体语言让我们怀疑之前对这一相遇情形的预期,观众或许本以为会遇到一个下流的糟老头子。
实际上我们很难不由他对Akiko有些悲哀的关心生出怜悯之感,他从公寓所在建筑底楼的餐厅打包了她老家特产的汤来招待她,并骗她说是他自己烹饪的。
当她邀请他来床上陪她并打趣说他可能带过其他女孩回来时,我们也会因他的立刻畏缩而更加心生怜悯并消除顾虑。
但难道这就是他从这次相遇中想要的一切吗:一点点陪伴,扮演祖孙间的关系?
当Akiko在卧室里休息时,有一片刻Takashi瘫在沙发,我们看到他叹了一口气:这是一个微妙的反应,因为其并不仅是叹息,而似乎透露了先前的挫败感和遗憾。
我们能否用Akiko身上被反照出来的相似性来理解这一时刻的画面?
Akiko同这个公寓里的好几幅图像都存在着相似之处:不止是矢崎千代二(Chiyoji Yazaki)的那幅《教鹦》(Training a Parrot, 1900)的复制品(他告诉她这是一幅具有百年历史的画作,也是第一幅由西方绘画方式完成的日本题材画作),还有两张我们猜测可能是他的妻子与女儿的照片,但我们无从在电影里知晓她们的身份或下落。
我们只能猜测,这里是有什么他想从Akiko那里索取而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东西吗?
尽管阿巴斯向来寻求的是观众的“未知”或不确定感,这是他电影里与观众产生连结的基础,而片中男友的角色Noriaki,拒绝与Akiko之间未知的关系存在。
对知晓的意愿、对形势的控制是一种激烈和暴力的欲望,从开场戏我们就能看到,Akiko遭到他的无情审讯,他的目的是占有并主宰,利用婚姻让问题得到最终解决,就像他告诉Takashi的,“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娶她,那她就别无选择了。
”Noriaki爱的形式充满嫉妒、贪婪,正如教授睿智的回应所暗示的那样,是一种“经验”的匮乏,但他可能拥有一些教授和Akiko所没有的东西:他清楚自己要什么。
萦绕在影片中的暗流下的暴力可能不仅仅来自于Noriaki,他只是使之得以显形。
再回到开场的酒吧戏,这里也有一段打破平静的激烈时刻,但我们很容易忘记,因为它就像这部精致的电影里很多其他的元素一样,我们只是间接地感受。
Akiko的皮条客Hiroshi一边像父亲一样建议她果断结束她和Noriaki的这段关系,又同时无视她想见祖母的愿望,坚持让她在那晚去完成那份接客的工作。
突然Akiko激动地提高了她的音量,但我们并没有在镜头里看到她,镜头仍然固定在Hiroshi身上,我们只是听到她叫喊:“我告诉过你,我不去!
”酒吧当时的气氛都被扰动了。
当镜头被切回Akiko时,几乎很难相信那个声音是从这样一位带有孩子气的年轻女孩这里发出的,接下来酒吧里的环境逐渐恢复正常的喧闹,而Hiroshi看起来也没受到任何影响。
片头此刻的震动也在电影结尾的最后一幕中形成回响:一个我们没看见的东西制造出了突然的破碎声响,电影就戛然而止了。
电影神秘的结尾保持这样的开放性也许是最合适的,但我也想指出,这也是对导致这一刻发生的一切所做出的回应:试图填补实质与表象之间鸿沟的行为是终极的暴力行为。
《如沐爱河》曾经的暂定英文片名是“The End”,阿巴斯说他曾设想“the end”这个词像好莱坞老电影一样出现在最后的画面上。
我们所熟悉的好莱坞式结局,通常意味着冲突和问题得到解决,没有含糊,而且通常男女主角也是“从此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恰恰相反,电影里这个突然的结尾给我们带来的冲击似乎在告诉我们,当谈论主题是爱的时候,如果我们希望有一个“终结”(一切表象、相似、犹疑以及含糊不清的终结),暴力是唯一可能的结局,而正是这些表象、相似、犹疑和含糊不清才让我们发现、审视自身,就像我们所观看的角色一样,我们的身份永远都不是固定不变的,通过不同的相遇,我们可以重新认识自我,开启新的自我。
也许正如艾拉·费兹杰拉在结尾唱的一样:“Sometimes the things I do astound me / Mostly whenever you’re around me / Lately, I seem to walk as though I had wings / Bump into things / Like someone in love.”编辑:葱葱 达达原文:“Like Someone in Love: On Likeness” By Nico Baumbach, on criterion.comhttps://www.criterion.com/current/posts/3170-like-someone-in-love-on-likeness
阿巴斯-基亚罗斯塔米喜欢把电影当作艺术来看,希望电影能够像诗一样。
诚然,他总会给我们带来具有诗歌意味的电影,但我还是愿意把他看作是一名用镜头来描述人生,社会,世界,以及人的一位观察者。
上一次阿巴斯-基亚罗斯塔米利用车窗这一道具的时候是在《樱桃的滋味》中,一心寻死的中年人,在枯焦而又满目疮痍的土地上面,寻找能够掩埋他自杀后的尸体的人。
吉普车在飞扬灰尘中一圈一圈地兜转在山路上,遇见了形形色色的人。
这些人都在伊朗社会中扮演了相应的角色。
让我们透过车窗来窥视这个受尽创伤的国家。
《如沐爱河》的故事虽不像《樱桃》中涉及了死亡和救赎那般沉重的话题,但却让人更感到荒凉。
同时,导演再次将车窗这一道具运用的淋漓尽致,来展现一个高度发达的社会中,人的生命被挤压改变的状态。
这次,著名的伊朗诗人导演想要我们看的城市是东京。
女大学生明子(高梨临饰)坐在去“客人”家里的出租车上,听着外婆给她的电话留言。
从留言我们可以得知,外婆从叔叔那里打听到她的电话号码,似乎是听说了她和友人都在做援助交际,特意赶到东京来看她。
外婆留了5通电话留言,希望能和她一起吃午饭。
最后外婆也没能等到明子,自己在车站边的拉面馆吃了拉面。
明子一条接一条地听着外婆的电话留言,窗外是东京的夜,繁华,喧嚣,哭了。
东京的夜在这里失掉了神秘感。
因为这次在镜头中,它离我们太近。
而它倒映在车窗上的影子,又是那么扭曲。
明子在唇上涂抹上大红色的唇膏,趴在后排座位上睡着了。
女孩明子的角色在这部电影中充满了无力感。
这种被剥夺和束缚的地位不仅仅来自于影片给予她的这个特殊职业,还源于这角色在影片中的动作。
明子出现在镜头中的时间非常多,但是绝大多数时间,她都是坐在车里的。
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以静态的样子出现。
在老教授家里,她坐在沙发上;进到卧室后,她坐在床上,并且很快就睡着了。
包括在出租车上,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她都在车的后排座位睡觉。
毫无疑问,这是个十分疲惫且不开心的角色。
不仅如此,她亦被剥削掉主动权和决定权。
白天的时候,她仍旧是坐在老教授的车上。
男朋友来找碴,她无力解决面对。
逃到学校去考试。
然后又听老教授的建议去了书店。
之后谎言被戳破,老教授开车去街角接她,她背对着镜头,人还是坐着的。
老教授去买药的时候,她仍旧是坐在楼梯门口的台阶上。
影片中有显示老教授接工作电话的镜头,有下楼去便利店买东西的镜头,动作按照他的年纪来讲,算是十分迅速了;男朋友有较多肢体动作,也有在汽修行工作的镜头;只有明子,从影片开头在酒吧接听电话的时候,就一直处在一种凝滞的状态。
没有一个符合她正常身份年龄,行走在东京街头的动作出现。
如果有那样的镜头,她应该是青春的,朝气蓬勃的样子。
在《如沐爱河》中,明子因为一些原因,是个彻底失掉主动性和生活动感的角色。
我还没去过日本,但是经常听人说起日本。
说那是一个有生之年值得去很多次的地方。
在阿巴斯基亚罗斯塔米的《如沐爱河》中,东京看起来不过就是另一个人类在此挣扎生活的城市。
大家找寻自己不得,找寻爱不得,只学得了在社会中撒谎。
这令人神往的国际都市,化身为一个单纯地使人与人产生关系的地方。
而在这里,女人和爱情,是可以作为一种商品来出售的。
如果说这故事没头没尾,这评价实在算不上苛刻。
我们不知道明子所演的女大学生究竟来自什么样的背景。
有人评论说她援助交际的原因是为了付学费,我们也许可以进行这样的猜测。
从对话中,唯一能确切得知的就是她初到东京之时,就开始援助交际了。
而对于另外一个主要角色,退了休的知名社会学教授,从他的邻居“窗口阿婆”那里可以得知教授有个女儿和外孙女。
但似乎是发生过什么,教授和女儿之间没有往来。
这些碎片透露出的人物讯息,似乎就是导演想要描述的东京。
东京的夜景,远看原本是超越人世间一切的繁华。
但当明子从车窗里面看出去,这夜却是那么的丑陋,那么的孤独。
东京的夜,又是如此寂寞。
教授在他临街的公寓二楼,满室的书中间,摆着各式照片。
有亡妻的,有外孙女的。
女孩来了后进到他卧室,他只是一直叫女孩去客厅里坐。
说给她煮了家乡口味的汤,配料是樱花虾。
东京的白天,有个年轻男人,他是明子的男朋友。
他充满着力量和莽撞,希望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并且认为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觉得只有进入到社会中才能了解社会,在学校里是学不来“社会学”的。
在日语中,只有开始工作的人才被称之为“社会人”。
故事里面出现了几次“社会”这个字眼;老爷爷是有名望的社会学教授,明子所学专业是社会学,男孩子是地道的“社会人”。
东京的日,是整齐的街道和更多的谎言,美丽干净的城市也终在阿巴斯的视角中失去了魅力。
作为社会人,便要不停地在寂寞的夜和平静的日中穿梭,直到我们习得它的规则。
明子必须要学会的规则是社会的双面性。
在白天,明子是一名大学生。
在晚上,她做援助交际。
但可笑的是明子根本不会撒谎。
在故事的刚开头,安静的酒吧中,聚集了过夜生活的男人女人们。
女人们都长相颇好,妆容精致又浓重。
明子在接听男朋友的电话,她在撒谎,但她并不擅长此道。
男朋友怀疑她在撒谎。
不依不饶地要知道她在哪里,连一同的女伴接听了电话也没能打消他的疑虑。
最后,她在男友的命令下去洗手间数了地上的瓷砖。
很明显,她所在的酒吧的洗手间和她声称所在的洗手间的瓷砖数是不会一样的,在她男友高超的侦查技巧之下,她的谎言在明日会被戳穿。
女孩是裸妆,没画眼影,没擦口红。
满室的春色,她像是一枝野花开错了地方。
女孩一脸的窘色,不知道要怎么对付她的男友。
第二天白天,男朋友在学校门口围堵她。
女孩好不容易冲进学校去考试。
男孩坐进了阿公的车里,问:你是哪位?
老爷爷很巧妙地回答,你觉得呢?
男孩子涉世未深,说,是外公喽。
老爷爷也没纠正他。
因此严格意义来讲并不算说谎。
明子考完试出来,坐在车后座。
老爷爷娴熟地说,啊,你刚才不是说要去买书?
明子十分紧张,一直问老爷爷他和男朋友说了什么。
两人把男友留在汽修行后,她担心地对老爷爷说,可是我以前和他提过,我的外公是个渔夫。
老爷爷说,没关系啊,你又没说是你爸爸这边还是妈妈那边的。
明子一脸恍然大悟,轻松释然的表情:啊,对啊。
于是我们就在这样的日夜交替中,学到了撒谎的必要性和便利性。
人们说在恋爱中的人爱撒谎。
这部电影也的确叫Like Someone in Love。
讽刺地就是这三个人,没有一个“in love”。
明子对男友的感情应该连喜欢都不是,只是不讨厌的同时外加对于自身生活状态的迷茫。
男友不相信书本,只相信自己的社会经验。
但是他的社会经验实际上少得可怜,他对爱情的理解就是把明子娶回家,因为他认为这样明子就必须尽到妻子的义务,包括向他汇报自己所有的行踪。
显然,言语中他也是不支持明子读书的。
而作为有声望的社会学教授,特意挑选了明子来他的家,主要原因是因为明子长得像自己的外孙女。
明子将自己宽衣解带,坐在卧室的床上,邀请老教授去“温暖她”。
教授只是一直坐在椅子上说,去外面坐吧。
故事快结尾时,明子嘴角被男友打破。
坐在教授家楼下的台阶上。
邻居是个只能从窗口看世界的阿婆,因为她有个智障的弟弟需要照顾。
阿婆问她是不是教授的外孙女,明子面带微笑,流利地撒着谎。
阿婆问她,你的嘴怎么了?
明子停顿了一下,说道:我牙疼。
也许"Like Someone in Love" 是想说我们在社会中身不由己,言不由衷的样子就好比是恋爱中的人吧。
迷离的夜晚,女孩,红唇。
就是这样一张海报吸引了我,看完电影再去看导演才发现是阿巴斯的作品,完全在我意料之外但细想整个电影的铺陈又确实在意料之中。
这部《如沐爱河》由法国投资,伊朗人阿巴斯是导演,全班底日本演员。
对于阿巴斯的印象:《生生长流》《何处是我朋友家》《樱桃的滋味》《白气球》…他善于从平凡的事件中揭示人类最深的情感。
他的电影有着自己独特的风格、简约的语言与深刻的观念并存。
之前说意料之外是因为这个题材不是以往那种“乡土”气息浓厚的电影(抱歉我只看过阿巴斯早期经典作品),而说意料之中则是因为阿巴斯沉静的镜头把人深深代入人物情感与尴尬境地。
电影在高潮中戛然而止。
玻璃碎了的声响中开始上字幕,给人无限的遐想。
这是个简单的故事,一个发生在24小时之内的故事,依靠援交赚钱在外地学习读书的少女,脾气暴躁小心眼爱吃醋的修车工男友,还有一位退休大学教授。
三个主人公的交集就在人物的行为和角色假设上展开…代入感的角色,亦真亦幻。
教授因为思念亡妻而选择了女孩子的服务;女孩在计程车上兜了一圈又一圈,只为了看看祖母,而她却不敢亲自去迎接她;男友对于朋友的爆料非常恼火,他很爱女孩却很自卑。
从一开始的攀谈,女孩就说自己像教授的妻子,而教授看着熟睡的女孩,也不禁泛起长辈对孩子的爱。
翌日,教授被男友误认为是女孩的祖父,教授不可置否,将错就错。
直到事情败露,女孩被打,教授带她回家却被男友追打到楼下。
剑拔弩张,一厢是女孩抱着头瑟瑟发抖,一厢是男友粗暴的拍门。
教授在屋子里乱了阵脚,直到突然一声巨响,玻璃被砸碎,电影也就此结束。
后来发生了什么。
男友冲上楼对二人大打出手?
女孩拼死求饶?
教授的尴尬解释会起作用么?
整部电影的矛盾归根结底是源自于现代人生活的空虚和寂寞,女孩要生活学习需要做援交来贴补,以至于疏远了家人,男友知道女孩做了这样的事情怕她背叛离开自己,教授则一直独居,老伴去世了,子女也未曾多关心他。
每个人都在光怪陆离的世间艰难的向前走,有的岔路口可以让一些人狭路相逢,有的岔路口则让一些人分道扬镳。
如沐爱河这电影名其实也挺粉刺,明明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爱,明明只是人情冷暖中的一丝丝尚有的人情味,谈不上那么深的感情。
无论故事背景放在哪儿,其实骨子里是一样的。
這部影片前面十來分鐘就很有趣,祇用了兩個固定鏡頭,全靠臺詞構建了明子與男友、拉皮條的和奶奶之間的矛盾衝突。
朋友説阿巴斯在這部片子里模糊了虛構與真實的邊界,我沒有太get到,从故事層面而言,更傾向於説這是迷茫的明子宛若浮萍,漂在東京的故事。
明子從鄉下來到大城市是身份的第一重轉變;明子從學生到援交女,是身份的第二重轉變。
此兩種轉變,在我看來都是為了改變自身際遇的主動追求——所以明子必然不會跟開汽車修理廠,生意不好時還需要去打工的男朋友結婚——倒是這種主動追求並沒能順利達成,因此宛若浮萍,隨風而逝。
關於明子為什麼做援交工作,朋友的意見是她要來大城市讀書,所以需要錢。
固然有這種可能,但是並無實際上的證據。
我更傾向於上面所說的,來東京也好,讀書也好,援交也好,都是為了改變自身的際遇,證據有二:其一是拉皮條給明子介紹生意時,她一開始是拒絕的,後來不得不接下工作時,問的是對方是否政客;其一是明子見到了渡邊後,固然是在找話題聊天,最終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您是不是什麼大人物"。
另一個想聊的,就是明子真的想見祖母嗎?
如果不想的話,不至於讓的士司機繞著車站轉了兩圈,大概是為了工作吧。
為了改變目前的際遇,她可以謊話連篇,欺騙了男友,欺騙了祖母,拉皮條的也不信任她,還要檢查她手機裡的語音留言。
那麼,明子是真的討厭祖母煮的櫻花蝦燉湯嗎?
沒有證據,是或者不是都可以。
阿巴斯的这部太难熬了,长而无重点的对话让人提不起精神。总体来说不太阿巴斯,既没有哲理性的对话,人物的情感也不够细腻。天亮以后,什么也没改变,可能会和这个男朋友吹了吧,不知想表达什么。
审美还没到这个层次
两小时只够阿巴斯讲个片段的。
真不适应这个导演,电影不应该过分真实。人性如此温柔也如此残暴。女孩糊里糊涂,男友一出场就令人不适,简直变态恶心到我!!!
孤独和纯真的相互援交。
也是讲情感劳动中的虚和实(同时也是在说电影),阿巴斯和赫尔佐格对东京的切入点其实很相似。但拍城市以及人与景观交互的部分属实太有意思,值得好好分析。
高梨临安静的时候还是很美滴。
书和妓女的共同点 就是都可以带上床。。。难看。。。死。。。了。。。
如沐爱河,重点在这个“如”字,兜兜转转,城市的嘈杂喧嚣是一只巨兽从四处夹击,行差踏错,无一幸免,只有教授对面的奶奶真的沐浴在爱河。
封面和女性角色不错。
所有的意象看起来都是有着交集和重叠关系(爵士乐与环境音、车外景象与车内人脸、渡边和明子),但实际上都是被阻隔开来(爵士乐在左声道环境音在右声道、车内外之间的车窗、明子的未婚夫)。看到后半段渡边对明子的一系列举动,莫名想起自己曾做过的一些事情,感到有些扎心。
虽然换了日本的壳,仍然是典型的阿巴斯电影。
不好意思 5分钟就能拍好的内容非要放1个半小时 就是多此一举了
比起这部,更喜欢之前意大利背景的《原样复制》。有催困的部分,有幽默的部分。片子里的每个人大部分时间都为难。女主有一张适合特写、不适合近景,适合冷静、不适合媚笑的脸。
ダラダラしてるセリフ、そじゃないっていってんじゃん、行きたくないっていってんじゃん、だめだっていってんじゃん……むかつく💢
真的沒看懂
平静之下暗流涌动 好片!
最后我突然不可抑止的大笑
玻璃、车,都市的隔绝、孤独和陌生感。身份与谎言。谎言马上成真、身份马上虚无的时候,一块石头让人惊醒。
很阿巴斯,但是跟合法复制没有法比呀。影片如水般流动,平静,安稳,真实,却也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