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断续续看完的这个影片。
或许是指前三个时代场景交错,走神便无法继续。
于是终于找一天静下来重新看完每个地方。
太理智的面对The hours和太刻意营造的幸福感,都导致了一个走向-过着并非自己的生活。
1941 Virginia Woolf1951 Laura Mcgrath/Brown2001 Clarissa Vaughan三个人,都如此。
那么这些时时刻刻应当如何面对并共处?
影片向我们展示了她们三个人的痛苦和挣扎。
我将讲述自己所看见的东西。
1.VWWoolf和丈夫住在乡下。
因为W有严重的抑郁症,以及后来我们看见的对姐姐的迷恋。
她处在一个被监视的环境。
医生、丈夫、佣人… 她渴望自由,能够自己做决定,而不是别人告诉她应当如何,因为他认为自己应当有这样的权利。
但是我们看到佣人抱怨她不能做出指示,却又在听到她的要求后显示出各种不耐烦不顺意。
别人能为要做自己不想做得事儿愤怒,别人希望她做主却并没有真的接受…因此她认为说不定这些小事会杀了她。
Leonard在她要求散步时说”If I could walk midmorning.I’d be a happy man”也重重的灼伤了她。
为了确认她有吃药情况未有恶化,Leonard要求自己守在她身边,使双方都失去了自由和想要的生活。
可是她根本不需要。
2.LMLaura似乎并不真正的爱自己的老公,或许隐隐约约喜欢着自己的女邻居。
她认为这一切都是勉强。
早上起来,丈夫会说你在儿子才会吃东西的样的话来绑住自己。
即使丈夫很在意自己的想法,不断地叙说来把自己的注意吸引到这个家里。
就像最后晚餐时丈夫讲述自己如何给他支柱,她们生活似乎无比幸福…Laura依然会觉得烤一个蛋糕不容易。
对儿子承认不做蛋糕爸爸就不知道我们爱他… 她有一个好儿子。
会将自己的伤悲都看在眼里。
会在睡时哭泣。
会问妈妈”can I help?””can I do it”来告诉母亲自己可以帮她一起分担。
甚至懂得说”it isn’t that difficult””I love u”来安慰母亲,留住母亲。
甚至在母亲自杀未遂的多年后,帮助母亲完成这件事般自我解脱。
3.CV这个会在后面分析。
这个电影本来就没有刻意区分les和女权。
因为的确两者都有也无法割舍在这个影片里。
也并非不是主题。
电影本来通过女性的自我探索和意识的觉醒来表达时时刻刻的生活。
对于这三个吻,也是两者俱有。
看见大家对这个问题都有很多讨论,所以很想谈谈这一点的象征,1.Woolf&Nessawoolf那个吻,其实从最开始姐姐出现的时候,导演镜头就给得很明显了:姐姐停了一下,然后吻了w的脸来问候,w拉近了两人谈话的距离。
姐姐的停顿是对是否要和woolf亲密接触的一个犹豫,也是对感情的抑制(如果不停顿,我们会看到她们亲吻的并不是脸颊)。
这个镜头可以看作是导演对两人间关系的一个提示。
至于woolf,她一开始就很渴望姐姐的靠近以及理解。
影片前面我们都看到woolf怕和他人接触,甚至于和Leonard都保持一定的距离,却主动靠近姐姐。
甚至之后抱着姐姐。
是一个鲜明的对比(当然,这里的分析不提史实上,woolf也至少都是对女性并非没有特殊感情的)。
最后吻了姐姐后她说"u think I may one day escape"其实不仅是对现状,对抑郁症和孤独的生活没人理解的 逃离的质问。
也有对姐姐的质问:u think I may one day escape from us。
另外还可以注意姐姐走之前亲吻了w的手却在眼神对上w的唇的时候突然抽离并挣扎转身离开。
那一场景的演绎就是:天,我刚才都做了什么. 回答w关于”escape”的质问也是心虚到说不下去。
因为她知道这一切对w来说都不容易。
这个时候woolf沙哑着声音喊着Nessa 的名字,无非是道出这是一场更像是和姐姐之间私人感情的对话:Nessa不要走,你明知道我不能逃出来。
woolf那里站着激动不安的近乎决堤的情绪,除了对看着姐姐离开回到伦敦自己无法得到邀请还有深刻希望姐姐不要走的情绪。
之前她问姐姐回去做什么的神情可以作为映照。
而这段里面穿插着Nessa的孩子对其的呼唤。
当N坐上车抱紧Angelica说着”stay close”眼神却望着woolf的方向。
应该看作是孩子是对其的理智,现实的呼唤。
就像之前她们一起在房里喝茶,woolf沉浸在小说的世界里,和两个男孩对woolf所言所语的两次嘲笑。
第一次嘲笑后,小女儿Angelica走过去接近woolf,Nessa僵硬的表情转化为面露笑容,然后给女儿解释woolf的才气和世界。
第二次嘲笑后Nessa叹了一口气,像是不满和回过神来。
之前Nessa到来的第一幕,要去安葬小鸟的时候,讲小说情节,离开的时候,都是Angelica陪在身边和特写。
和男孩们的对比,都是表现了一种女性自主的意识,女性应该了解女性给与更多的理解和支持。
可以提到的是,在2001年的故事里,Richard逝世那天,母亲Laura来到Clarissa家谈话完后,也是由Clarissa的女儿来给与Laura理解关怀的。
2.Laura&Kitty至于第2吻,发生在Kitty叙述自身健康面临的困境,依然却十分关心丈夫是否能够接受熬过。
面对痛苦的Kitty,Laura走过去亲吻安慰她并说到”just forget about Ray”。
这句话暗藏了一种希望女性从把男人放在第一的想法里面解脱出来.既然Kitty都是自身健康有问题了就应该更多的考虑自身而不是依附老公只顾虑老公。
从前面的对话我们得知,Laura自身一直都有思考是否男人从战场上回来就代表着能到得到自己想得到的一切。
而像Kitty,那个时代大多女性是没有自身意识的觉醒的。
同时这个场景下Kitty很享受很顺从的接受了Laura的吻。
并说”u’re sweet”。
其实是暗示内心接受了Laura的安慰,她需要被抚慰但是自己却没有承认。
因此在这刻之后,刚才还是痛苦的Kitty立刻回复了精神并离开。
如果说Laura是有对Kitty的爱的,也是有依据可寻的。
在亲吻后Laura问”u didn’t mind?”。
事实上如果是没有这个感情想法的只是一个出于安慰的吻是不会有这样一个说法。
这是一个试探的问句。
可是Kitty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就走了。
只有儿子Richard将这一切,将母亲所有的忧思看在眼里(这个会在其他部分单独提到)。
丈夫晚上和她睡前的对话,提到Kitty住院了,Laura在洗手间里表现得很难过,自言自语”only I knew that she could disappear”.像是对K的生命和自己下午准备做的事结合在了一起。
她内心隐含了太多苦痛,又表现了她在意K胜过其他人,有些事只有她能了解。
另一方面,对比Laura对丈夫和Kitty的态度能让这个感情有迹可寻。
早上的时候,我们看见丈夫回来做了那个年代身为妻子该做的一切事情。
给孩子准备早饭,自己生日给妻子买花,自己洗杯子…但是在Kitty来的时候问煮了咖啡是否需要。
特别是在敲门的时候,特地整理了面容。
整个场景的安排有对比和暗示的嫌疑。
3.Clarissa&Sally本身两人都是情侣。
这一吻却没有带着更多的情欲色彩。
只是单纯的感激和珍惜。
这个吻发生在Clarissa和Laura的谈话之后,Richard已经离世了,这个地方更多的会从C自身的问题来说。
C是一个活在过去的人,一直认为自身最美好的经历停在了18岁和Richard的相遇/在一起。
一直抓住这样的过去来对比,认为现在这些年的生活似乎都是nothing.时时刻刻都变得很寂寞。
所以R说”Isn’t it strange?most ordinary morning in anybody’s life”他努力用自己的方式告诉Clarissa她现在的生活和那天印象里最深刻的一天没有区别。
她应该懂得珍惜现在,记住现在的美好。
所以他跳下了楼,希望自己和Clarissa都能够得到该有的解脱。
活在现在。
Clarissa懂得了,她知道自己下午面对路易斯面对自己女儿时的说话都太过偏执。
对Sally也并没有珍惜过她为自己所做的。
欣赏她为自己所做的。
所以她亲吻了Sally,想要表达一种歉意一种珍惜和感谢。
之后结尾,一天结束。
Clarissa出卧室关窗关灯,面带着笑容。
看着柜上的花和房间四周,露出了恍然的欣喜和爱。
她将为自己而活。
整个影片,可能会略显复杂和说教。
但是想表达的东西在这些影片的人物独白里都应该说了差不多。
愿都能直面生活的The hours.正如Woolf所说”u cannot find peace by avoiding life”
生命的瞬间电影 “HOURS”被翻译为 “时时刻刻” 或 “岁月如歌”,电影讲的是三个不同时代的女人在生命中的一天几个小时发生的故事,她们的生命在这几个小时突然静止,然后,这静止的几小时过后,她们的生命突然发生了巨大的转折,一个以自杀方式得到了解脱;一个选择了独自离开,抛家离子去了陌生的地方;一个开始卸下羁绊,全身心的去与生活多年的同性伴侣享受生活。
对她们来讲,生命是漫长的,每个女人都被压抑,抗争寻求出路;生命也是短暂的,这漫长岁月中的几小时她们不可避免的必须面临生与死的选择。
女性影片这是一部女性影片,电影中的几个男性都是陪衬。
但是,作者、编剧、导演都是男性。
这些男性们用细腻的镜头语言描述了女性的心理世界,他们是成功的,虽然,总觉得没有在看“断臂山”时那样的含泪的感动,也许因为,影片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煽情,而是为了理性探索女性的心理与命运,虽然在影片的结尾是要表达出积极的生活态度,但,整部影片的调子是低沉的,压抑的。
在低沉的调子下,观众和三位女性一起去思考和感受女人的特殊生命状态。
作为女性电影,它表达的是女性的特殊的心路历程,所以,这部影片不会受到普遍的喜爱,由于它的主题的原因,片子也有些晦涩。
但是,三位大明星梅莉史翠普、妮可基德曼、茱莉安摩尔的出色的激情演绎,以及其它几位男配角的到位表演,使得影片大大增加了可看性。
影片改编自迈克尔-坎宁安的同名小说,小说一发表即获得了好评并获得了普利策奖。
另外,由于编剧大卫•黑尔和导演斯蒂芬•戴德利都以舞台剧起家,在英国大名鼎鼎。
这部影片有着与美国影片不同的风格,细腻地将内心情感的情感以形体语言表达出来,使一部平淡的意识流小说立体的表现出来,富于张力。
影片的情节和结构影片是根据美国作家迈克尔•坎宁安发表于1998年获得“普立策小说奖”的同名小说改编。
影片描述了不同时代三个女性的一天的生活,三个故事是独立的,但通过精心设计的复式结构内在的联系在一起,动态的表现了主题。
其中的一条明线是弗吉尼亚•沃尔芙的小说《达洛卫夫人》。
1923年伦敦郊区。
作家弗吉尼亚•沃尔芙(Nicole Kidman)在她的乡村宅邸写作小说《达洛卫夫人》。
一直缠绕她的头痛和情绪低落, 她的丈夫爱她,但是,把她作为病人小心谨慎约束她。
她妹妹和孩子们来探望她,但他们离不开伦敦热闹的生活,很快回去了。
某一天,她在大衣口袋里放了两块大石头,从容走向河中心。
“她被流水迅速冲走。
就像是在飞翔,一个虚幻的身影,双臂向外张开,头发飘扬……天空的阴影在水面上摇曳不定。
” 1949年美国洛杉矶。
怀孕的家庭主妇布朗夫人(Julianne Moore)在家中阅读沃尔芙小说《达洛卫夫人》。
她有一个忠实的丈夫,一个敏感可爱的儿子。
这一天是她丈夫生日,她准备了晚上生日庆祝用的蛋糕,她将儿子寄托给邻居,躲进旅馆里准备自杀。
当她躺在旅馆的床上阅读《达洛卫夫人》并想象沃尔芙自杀,水涌向床,她和床眼看就被流水冲走,她醒了,放弃了自杀的念头。
接了儿子回家和丈夫过生日。
但在她生下了第二个孩子后,在一天悄悄地离开了家,去了加拿大找到工作,并在独自生活在那里。
2002年的纽约。
一位名叫克拉丽莎女编辑(Meryl Streep)正要出门买花。
因她名字与尔芙小说《达洛卫夫人》中主人公克拉丽莎•达洛卫相同,朋友们都戏称她为“达洛卫夫人”。
她幼时恋人、诗人理查德刚获奖,她得为他获奖筹备晚宴。
理查德身患爱兹病,克拉丽莎把照顾他作为自己的责任,但她有同居十年的同性恋人,为了照顾理查德,她不时冷落自己的恋人,不能完全的享受自己的生活。
她对理查德的照顾并没有得到回应。
他厌倦了生活,他认定克拉丽莎的照顾埋没了她自己,也成为了他的负担。
那天下午,他说,克拉丽莎, 记着,我们度过的时光是最好的,然后,从家中窗口飘然而下,迎接午后灿烂阳光。
影片的主题影片通过三个不同时代的女性的一天的故事讲述了女性的迷惘、探索、逃避及超越的生命故事。
死亡的氛围贯穿了始终,影片的开始,维吉尼亚匆匆穿过花园,毫不迟疑地捡起石头放进大衣兜里,走进了波光粼粼的河心,沉了下去。
在第一时空,维吉尼亚的妹妹和孩子们来探望她,一只麻雀受伤快要死了,维吉尼亚的外甥女要救它,她妈妈说,也许让它死去更好。
小女孩在埋葬它,问,它会去哪里?
维吉尼亚说,我也不知道,它去了它来的地方。
她把脸贴在土上,注视着麻雀。
第二时空,当主妇带着儿子出门,儿子看见了放在后座的药,但送儿子到邻居家,请人帮忙看儿子,与儿子告别的那一刻,敏感孩子似乎预感到什么,不安地叮嘱母亲一定要来接他,并在隔着玻璃窗拼命呼喊妈妈……主妇带着药品,到旅馆要结束生命。
第三时空,理查德拒绝吃饭,从窗户飘然而下。
死亡的主题一直贯穿始终,似乎,死亡是一种宿命,也是一种逃避,一种解脱。
主人公的痛苦来自现实与个人世界的冲突,维吉尼亚的妹妹说,你活在两个世界。
她们要超越,在探索,第一时空,她选择了死亡;第二时空,她选择了出走,远离生活;第三时空,理查德死了,克拉丽莎发现第二时空的主妇是理查德的母亲,理查德一生都生活在母亲的阴影里。
老态龙钟的理查德的母亲对她的自我放逐给予了否定。
克拉丽莎领悟到,逃避不是出路,只有直面生活,享受生活的每个瞬间。
独自面对影片中的三个女人都不是孤独的,她们都有爱她们的爱人,家人。
但是,她们只能独自面对内心的挣扎。
面对死亡,人是孤独的。
维吉尼亚的丈夫很激动地说, 他每天都必須面对她随時可能自杀的威胁,压力很大,而她却无法体谅他的付出,还如此轻生?
維吉尼亚說,她自己最清楚自己需要什么,不只是他,她自己每天都要与死亡的黑暗搏斗……。
理查德曾对克拉丽莎说,你整天在为我忙,你自己呢?
你对我的照顾是我的负担,我是在为你而活。
理查德的生命还是每能被挽留住,在克拉丽莎的注视下,他飘出了窗外。
记起台湾女诗人的一句诗:你是岸上的人,能感知多少灼热,当我自焚当我赤足走过风雪,你是画外的人正欣赏那茫茫的景致我们只能独自面对生活,我们能做的是,尽量享受生活的时时刻刻,为我们自己。
转载自译言网,译者: zm_1805 原作者:The Guardian原文链接 http://article.yeeyan.org/view/239946/275530我得事先告诉你,弗吉尼亚•伍尔夫在聚会上是很有趣的一个人。
这么说,是因为即使在她过世70年后的今天,人们仍然常常把她想象成英国文学界的神秘女士,愤怒且悲伤,从文学史上某个昏暗的角落怒视过来,口袋里还紧紧攥着一块石头。
当然,她有过忧伤的时刻。
这个我过会儿再谈。
但是首先我要向不了解她的人宣布,当她没有沉浸在她阵发性的抑郁中时,她是一个十分热爱聚会的人。
她可以就几乎任何话题谈笑风生。
她浑身散发着魅力。
她对别人说的话很有兴趣(虽然我必须承认,她有时也很打击人)。
她热爱未来,期待着可能发生的奇迹。
身为一个无畏的女权主义者,她却很容易因为别人对于她着装的一句嘲讽,连日自责。
她不容易自我鼓舞。
并且像我们大多数人一样,缺少时尚的细胞。
同时,她对她的作品极度缺乏自信。
她常常怀疑,她在小说方面“华而不实的实践”,很有可能和其它别人无谓尝试的成果一起,被束之高阁。
很多艺术家身前不被人欣赏,在后世作品却大放异彩,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然而,对于伍尔夫这样一位充满魅力却同时敏感脆弱的女人而言,她患有阵发性的抑郁症,性冷淡,穿衣品味奇怪, 说起来就不像个足够坚强,能经历历史狂风大浪考验的英雄人物。
更不用说和詹姆斯•乔伊斯(James Joyce,同时期另一位现代主义者)相比。
后者大肆鼓吹自己的天才,如同将军规划一场进攻一样,为自己的不朽英名做足准备。
70年前,伍尔夫投河自杀,享年59岁。
其中部分原因还在于,她的最后一部小说,《幕间》(Between the Acts),彻底失败。
像她这样,在身前对自己的成就如此不敢肯定的伟大作家,相对还是比较少的。
从我自己的小说《时时刻刻》(The Hours)发表之后,因为伍尔夫是我文中的人物,我对她的生活和工作有了些(也许是很肤浅的)了解,却意想不到地成为了公认的这方面的专家。
我很惊奇有太多人这样跟我说:“是,伍尔夫是很了不起,但是她成不了乔伊斯,不是吗?
”她确实成不了乔伊斯。
因为她就是她自己。
她有她的局限之处。
她只写上层社会名流的生活,并且与性爱毫不相关。
她所有的作品里一共只提及了两次浪漫的亲吻--- 一次在《远航》(The Voyage Out)一书,一次在《戴洛维夫人》(Mrs Dalloway)一书。
在这两本相对早期的书之后,她再也没有写过任何情色的片段。
但是说真的,我怀疑人们拿伍尔夫和乔伊斯相比,对她的偏见可能更因为她的写作多关于妇女,以及当时妇女主要掌管的领域--- 家庭事件。
而乔伊斯就相对嗅觉灵敏,他写的大多关于男人。
身为女人,伍尔夫特别能够理解没有太多事情可干的女人们所经历的无助感。
她知道,并且强调说,主持家务安排聚会的生活未必就一定是没有意义的生活。
她使我们明白,即使是最恭俭的家庭生活,对于经历着这种生活方式的人而言,仍然是了不起的征程,不管它在外人的眼里看起来多么平凡。
她拒绝像其他大多数作家那样,忽视这种“平凡”的生活。
这也许和伍尔夫本身不稳定的精神状态有关。
而且她也担心自己会被当成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而被忽视。
如果她担忧过多或是异常兴奋,她就会陷入绝望的精神状态,那时“抑郁”这样的术语相比之下,就显得十分正常了。
在她清醒的时刻,她很擅长举办聚会。
但别的时刻,她简直叫人无法安慰。
她看到幻觉。
她用天才特有的致命的犀利,猛烈抨击亲近的人,她的丈夫伦纳德(Leonard)首当其冲。
而这苛刻的本领,即使在逻辑丧失的时候,也依然功力不减。
这样的弗吉尼亚就一点都不可爱了。
黑暗的魔咒总会逝去,通常也就是几个星期的事。
但是伍尔夫却常常笼罩在对下一次魔咒发作的恐惧中,并且她担心自己的精神状态太不稳定,而不能维持作家生涯。
当她开始写小说时,她对自身疯狂的恐惧使得她写了两部相对传统的作品:《远航》(The Voyage Out)和《夜与日》(Night and Day)。
她想向自己和他人证明,她(大多数时候)足够清醒,也可以像其他小说家一样写出正常的小说,而不是一个疯女人的胡言乱语和疯狂怒吼。
她尤其要力图证明自己的健康,因为她的编辑是她同母异父的哥哥乔治•达克沃思(George Duckworth), 而此人曾在她12岁时非礼过她。
不难想象,通过这最初的两本书,伍尔夫想向达克沃思证明,他并没有对她造成长久的创伤。
也不难想象,同时期几乎没有男性作家身陷这样的境遇。
在《夜与日》出版之后,为了缓解伍尔夫的“黑暗魔咒”和燥郁不安,她和伦纳德搬去了里士满(Richmond)安静的郊区,并在他们自己住处的地下室创立了印刷社。
这就是霍加斯出版社(Hogarth Press)的发源地。
它早期的出版物包括了伍尔夫高度反传统的小说《雅各的房间》(Jacob's Room)。
和伦纳德一起出版她自己的作品,造成了很大的变化。
很突然地,伍尔夫就不再对任何人作出回应。
她已经证明过了她有能力写出类似其他作家的小说。
这样,就迎来了她创作的辉煌时期,该时期一直延续到她去世为止。
她不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什么。
《雅各的房间》之后,紧接着出版了《戴洛维夫人》,《到灯塔去》(To the Lighthouse),《奥兰多》(Orlando),并从此一发不可收。
这份新的自由对于伍尔夫成为艺术家很关键,却对她的阵发性抑郁治疗效果不大。
抑郁症困扰了她的一生。
当时,心理学还完全没有成形。
虽然霍加斯出版社后来出版过佛洛依德(Freud)早期的书籍,但是当时伍尔夫却没有任何治疗方案可以借鉴。
在二十世纪20年代,人们认为精神不正常起源于牙齿发炎,并最终感染大脑。
伍尔夫因此拔过几颗牙,却并没有好转。
尽管如此,如果说伍尔夫比大多数人都更了解最深痛的悲哀的话,她通过奇特的意志显示,她也比几乎所有人都更擅长传递活着的美好--- 那份能够在一个普通的六月的星期二,生活于这个世间的平淡的喜悦。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这些粉丝如此狂热的爱着她。
她知道生活有多么糟糕。
但是,她仍然坚持相信简单永恒的美好,尽管美好往往转瞬即逝。
伍尔夫对于世界的热爱与乐观,这份坚定值得我们信任,因为她是一个经历过生活最低谷的作家。
在她的书中,生命生生不息,宏伟奢华,美妙绝伦;它超越障碍与挫折。
我在高二的时候第一次读《戴洛维夫人》。
我很懒,不是那种可以拿本书读得如痴如醉的孩子(而且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我就读的洛杉矶的学校专为懒人修订的课程中,并没有收录此书)。
我只是急切想取悦一个当时在读这本书的女孩。
我希望,通过显得有文化一点,我可以获得女孩的芳心。
如果你还不了解,《戴洛维夫人》讲的是一个叫做克拉里莎•戴洛维的女人一生中的一天。
这位克拉里莎•戴洛维是个52岁的夫人。
在书中,她接受了个任务,遇到了已经没有火花的旧情人,睡了一小会儿,办了个聚会。
这就是全部情节。
然而在此书中,我们并不仅限于克拉里莎的视角。
人物间的思维意识不断交替,就像接力赛中选手们的接力棒一样。
我们进入年老的求婚者彼得•沃尔什(Peter Walsh)的脑海;我们和克拉里莎的女儿伊莉莎白 (Elizabeth)一起购物;我们再和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受了弹震症,精神失常的老将塞普蒂默斯•沃伦•史密斯(Septimus Warren Smith)一起待一段时间。
我们还进入了一些完全次要的人物的脑海中,不过都是很短的片刻而已--- 一个与克拉里莎相遇于邦德街头(Bond Street)的男人,一个坐在海德公园(Hyde Park)长凳上的老太太。
我们最后总会回到克拉里莎身上,但是我们同时也看到,随着她平常的一天的展开,她也被身边人的不同的悲喜剧所环绕。
于是我们理解当克拉里莎,或者说我们所有人,在从事日常事务时,我们实际上徘徊于这个广阔的世界中,并无时无刻不以我们的存在改变着它。
在《戴洛维夫人》一书中,伍尔夫断言,任何人一生中的一天,如果仔细观察,都蕴含了我们对于人类生命希望了解的一切,就像每一股DNA都蕴含了整个生物体的蓝图一样。
从《戴洛维夫人》和伍尔夫其他的小说中,我们知道,没有生命是微不足道的,只可能是人们观察它们的方式不对。
我在15岁那年,是完全不能理解这些的。
我看不懂《戴洛维夫人》,而且我也完全没能在那个女孩面前显得机灵(上帝保佑她,不管她如今在什么地方)。
但是即使身为一个无知且懒散的孩子,我已经能够注意到伍尔夫语句的密度、对称性和强度。
我心说,哇,她运用语言就和吉米•亨德里克斯(Jimi Hendrix)玩吉他一样。
我这样说的意思其实是,她在混乱与秩序间游走自如。
她信手拈来,然后在句子似乎即将松散无序时,又及时将它拉拢结合进主旋律。
我在此之前唯一的写作经历还仅限于简单的告示。
伍尔夫的句式对我醍醐灌顶。
很有可能别的书籍中也有类似的叫人称奇的语句。
事实上,我后来发现有一些书确实如此。
阅读《戴洛维夫人》逐渐地使我变成了一个读者。
那次的首次阅读,使我既迷茫又心存敬畏--- 甚至可以说,它改变了我的信仰。
在之后的几十年里,我试图写一部关于伍尔夫和《戴洛维夫人》的小说。
我虔诚地来实现这个理想。
因为,其一,当一个人和天才站在一起时,他会显得比他本身更加渺小。
其二,我是个男人,而伍尔夫除了是个伟大的作家外,更是女权主义的象征。
长久以来,人们就认为她属于女性群体。
然而,我还是想写一本关于读书的书。
尽管我年轻时并没有读懂《戴洛维夫人》的强大内涵,它却教会我纸笔的力量。
对于我们一些人而言,在特定的时刻读了特定的书,是必不可少的人生经历,同时也和传统的带来小说写作灵感的事件(如初恋、丧失亲人、婚姻失败等)一样,是写作材料的重要组成部分。
尽管我对于写出这样一本书仍有疑虑和担忧,但是我觉得与其写一本完全知道怎么写的书,在这份未知和刺激中锻炼自己更有意义。
于是,我提起了笔。
我的小说《时时刻刻》是《戴洛维夫人》的现代复述版。
我想知道,在当今这个妇女拥有更多选择机会的世界中,克拉里莎•戴洛维的性格会有多大改变。
这很快就被证明其实是我的自以为是,无法让人信服。
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尽善尽美的戴洛维夫人,谁还想再要一个翻版呢?
固执如我(固执其实是小说家一项重要素质),我很不情愿就此彻底放弃此书。
我试着将它改写成两条线,让关于现代戴洛维夫人的章节和伍尔夫当年写此书时代的情形交替出现。
在那个年代里,她不安多疑,却写下了这本不朽的著作。
我甚至还试过在奇数页写伍尔夫的故事,在偶数页写克拉里莎的故事,这样在每次翻页时,两个故事就会亲吻。
这个主意现在在大众面前说起来很像无稽之谈,但是在我一个人孤寂地思考时,却显得可行得多。
然而,即使加入了第二条线,这本书感觉还是不对。
它始终不能散发出文学的气质,而固执地只是一个小说的构思,而不是真正的小说本身。
到这时,我几乎已经决定就此放手,重写本书了。
但是一天早晨,我坐在电脑前,开始思考为什么伍尔夫对我如此重要,以致于我愿意花费大半年的时间,就她和她的作品,写一篇注定失败的小说。
诚然,我热爱《戴洛维夫人》,但是每个小说家都有自己钟爱的许多部作品,他们却很少有人感到有必要为了本旧书来写一本新书。
(我唯一能想起的例外是让•里斯(Jean Rhys)的《藻海无边》(Wide Sargasso Sea)。
当然,这本书是从罗切斯特(Rochester)先生的第一任妻子伯莎(Bertha)的角度来重新讲述了《简爱》(Jane Eyre)。
)那么,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坐在电脑前,我想象着克拉里莎•戴洛维,继而又想象她的创造者伍尔夫,站在她的身后。
然后,完全没有征兆的,我想象着我母亲站在伍尔夫的身后。
我开始思考这一切,然后我意识到我的母亲,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第三个女性的合适人选。
我的母亲是个家庭主妇,正是伍尔夫称作“宅屋里的天使”的那种女人。
和许多这样的天使一样,我的母亲将她的一生献给了这个对她而言极其狭小的天地。
她在我眼中,一直像个亚马逊女王,却被捕获到这郊区,被迫生活在这个难以容纳她的牢笼之中。
而这一切,又似乎命中注定,难以逃脱。
我的母亲通过对任何细节吹毛求疵来掌控她对生活的失意。
她可以为了决定聚会上鸡尾酒的餐巾而花费大半天。
她每顿饭都做得极其精致,却仍然不住担心做得不够好。
细菌终于决定不再进驻我家,因为它们在此完全没有生存之地。
坐在电脑前,我开始思考……如果你把最终的目标去掉(这目标对其中一个女人是小说,对另一个,是一个任何糟糕阴暗的东西都不能生根的完美精致的家),剩下的,其实是相同的努力--- 努力去实现一个理想,与崇高相接,创建出无论多么了不起的双手和思想都无法创建出的宏图伟业。
从某些最基础的层面上来看,我的母亲和伍尔夫是在从事相同的伟业。
她们都在追求无法实现的理想。
俩人都永不满足,因为她们的成果,不管是小说还是蛋糕,都不能而且永远无法与她们的理想相称。
这个理想,好像永远飘忽在遥不可及的前方。
在伍尔夫的遗志下来看,这样的等价是对的。
她一再强调,没有生命微不足道,女人的生活比男人的更容易被忽视。
因此,我将我的母亲改名为劳拉•布朗(Laura Brown,名字来自于伍尔夫的文章《贝内特先生和布朗夫人(Mr Bennett and Mrs Brown)》),这本书被修改成了三条主线并行。
我按照这样的构思写下去。
尽管一个伟大的作家什么时候说起来都首先是“一个伟大的作家”,不管他或她的人生以及其他事件如何,伍尔夫却很可能是女性生命最伟大的编年史编撰者。
她塑造的女性形象从不是声明显赫亦不是臭名昭著。
她们拥有的技能都只是传统的女性技能。
戴洛维夫人和《到灯塔》中的拉姆齐太太(Mrs Ramsey)一样,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女主人。
她们都非常擅长组织晚宴,使晚宴上每个人都不受拘束并有参与感。
她们确保食物和中央摆设完美无瑕。
这样的技能,在此后的几十年里,已大大贬值。
我们如今更倾向(也最好是这样)女人能够负起更大的职责。
而这些职责,即使在2011年的今天,仍然更多是赋予男人身上。
伍尔夫的天才,部分还在于她从不贬低她创造的女性角色,也从不夸大她们的功劳。
反而是她小说中的男人们让人感觉到有点可笑:理查德•戴洛维(Richard Dalloway)在法庭上干着一份渺小的工作,拉姆齐先生需要人们对他的智力、能力与潜能不断地给予肯定。
在书中,当男人们不断工作,并对他们在世间的地位沮丧叹气时,女人给她们的男人和家庭注入生命。
女人是房间里流动着的电波。
女人不仅是安慰的源泉,也是活力和智能的源泉。
她们知道,当我们的工作最终被年轻人接管,我们的尘世工作被束之高阁之时,我们仍然需要食物和爱。
伍尔夫对于这一切尽管写得十分睿智,真实生活中却并不如此肯定。
这一点其实并不算意外。
在她的眼里,她的姐姐瓦内萨(Vanessa)才是真正的艺术家。
瓦内萨有孩子有爱人,有一种敢作敢为的气概,伍尔夫甚至愿意成为瓦内萨的画中人。
伍尔夫承认,她的姐姐未必是学者中最聪明的,却拥有炽热的激情,而她自己,则是个干枯不育的老处女姨娘(她和伦纳德的婚姻是友善的,却没有激情),终生写书。
尽管这是个令人羡慕的职业,与生儿育女相比,终究相对枯燥。
即使她写出了《一个人的房间》(A Room of One's Own)这样的作品,她仍然有着上述想法。
早期的女权主义,实现起来远比我们想象得要难。
你也许可以说,衡量一个艺术家的伟大与否,就看他是否能够超越他或她本身的个性、对安全感的渴求以及其它小毛病。
伍尔夫为女性呼吁平等,但同时,也因为自身没有后代,而觉得活得很失败。
令作者、代理商和编辑们意外的是,《时时刻刻》(这原本是伍尔夫对于《戴洛维夫人》一书最初的命名)不知什么原因,逃离了似乎是它显而易见的命运安排--- 被伍尔夫的一小群粉丝阅读(很大可能还不被认可),然后以仅存的一点尊严,向剩余的读者进军。
它销量还不错(如果以畅销书的标准来衡量的话),最大的惊喜是,它还被制成了电影,且大受欢迎,由妮可•基德曼(Nicole Kidman)扮演弗吉尼亚,梅丽尔•斯特里普(Meryl Streep)扮演克拉里莎,朱丽安•摩尔(Julianne Moore)扮演劳拉。
很多人问我,我觉得伍尔夫会对书和电影怎么看。
我肯定,她不会喜欢我的书--- 她可是一个非常凶暴的批评家。
她估计也不大会喜欢这部电影,不过我还是愿意认为,她看到自己由美丽的好莱坞电影明星扮演应该会很高兴。
我的母亲,作为小说中唯一活着的人物,对小说并不满意,尽管她勇敢地表示她喜欢。
我实在愚蠢,居然会认为她会对此事很高兴,因为我把她的生命看得如此重要,必须写进小说。
我却没有想到,她会感到被曝光,被背叛,以及被误解。
母亲们,永远不要让你们的孩子成为小说家。
在小说出版几年以后,电影还在制造之时,我的母亲被查出来患有癌症。
因为长期没有检查出来,到发现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在确诊后,我母亲活了不到一年就去世了。
在她生命最后的日子里,我和我的父亲,姐姐一起,在洛杉矶与她相伴。
我致电给电影制片人斯科特•鲁丁(Scott Rudin)。
我说,我的母亲估计看不到电影上映了,能不能请你安排,让她看到目前你已经拍出的电影片段?
鲁丁当时只有20分钟的日常纪录片,他派人送到我家。
我把碟片插入电视,而信使则在另一个房间耐心地等待。
于是我和我身患绝症的母亲,一起坐在从我15岁那年就买回的沙发上,观看朱丽安•摩尔扮演着她,仿佛又回到她年轻的时代,神采奕奕。
这在世间万物之间只能算是一件极小的事情。
它是一件微小的恩惠。
然而,十年之后,我仍然为事情的运作方式感到惊奇。
在岁月长河的一端,伍尔夫开始写作一部新的小说。
她担心这会不会只是一时的好奇心驱使,会不会是人类又一次失败的实践。
而这实践者疯狂远多于天赋,只是一个壮志未酬的作家,每天关注于世间普通妇女的生活。
她们被战争、折磨以及整个人类的谋杀所困扰。
在岁月长河的另一端,70年后,我的母亲这样一位理论上可以出现在伍尔夫书中的人物,观看着自己由才华横溢的演员扮演,知道(至少我希望她知道)她的生活远比她自己所敢想的要有意义得多。
《时刻》电影剧本文/〔英国〕戴维·黑尔译/罗姣英国,萨西克斯,1941年河流,不远处的一栋乡村小屋。
3月28日,阴沉灰暗的早晨。
从屋内走出一个59岁的女人,瘦骨嶙峋,穿着一件宽大的皮领大衣,快步穿过草坪,走过草木丛生的野地。
女人毅然决然地朝既定的目的地走去。
上文的河流女人来到岸边,艰难地向混浊的深褐色水流走去。
脚上那双雅致的、完全不合时宜的女便鞋陷入泥浆中。
女人面色苍白,毫无生气。
她走到水边,环顾四周。
地上有一块小猪头骨大小的石头。
女人捡起石头,笨拙地塞进大衣口袋。
然后转身,鞋也不脱,径直走入水中。
蒙克庄园伦纳德·沃尔夫刚从花园回来。
此时他61岁。
身穿沾满泥污的绒布长裤和一件套头衫。
这是一位典型的日见衰老的知识分子——正经严肃,心无旁骛,高额头,戴着一副细框眼镜。
他心不在焉地走进房子后部的外厅,开始脱靴子,丝毫未起疑心。
壁炉架上放着两个蓝色信封,一封写着“伦纳德”,另一封写着“文妮莎”。
伦纳德拿起写着他名字的信,大惊失色。
客厅的装饰风格简单而富有艺术气息。
年轻的女仆对即将展开的故事懵然无知,走进房来。
女仆:先生,开饭吗?
伦纳德:现在不行。
稍晚一点。
女仆走开。
伦纳德惊慌地打开信封,展开两页蓝色信笺。
弗吉尼亚的声音(读信):亲爱的,我相信自己正再一次陷入疯狂。
我感到,这一次我们将无力渡过难关。
我开始听到一些声音,并且无法集中思想。
因此,我做了自己认为最正确的事。
伦纳德抬起目光,张皇失措。
弗吉尼亚的声音:……因为有你,我比世上任何人都幸福。
你是我的一切。
我知道自己毁了你的生活,如果没有我,你就可以工作。
你会工作的,我知道这一点。
伦纳德冲到过道,套上靴子,奔出后门,然后快步走过草坪。
看见河流,惊恐的他拚尽全力跑去。
弗吉尼亚的声音:你瞧,我甚至连封信都写不好。
我没法读书。
我只想对你说,我生命中所有的幸福都是你赐给的。
你对我如此地耐心体贴。
除了坚信你的好,我一无所有。
我不能再拖累你的生活,我想,没有哪两个人能比我们更幸福。
伦纳德站在河边。
他看见泥泞中女鞋留下的脚印,然后望着平静的水面。
弗吉尼亚的声音:……弗吉尼亚。
弗吉尼亚·沃尔夫的尸体宛如集市上的车轮一样旋转着,脸朝下随波而流。
她的头发披散着,大衣已不知去向。
尸体仿佛被山野鲜花编织而成的花环围绕着的奥菲莉亚一般,旋转着顺流而下,然后被一块暗礁挡住,戛然而止,像孩子一样弓着身子,随即再次被水流冲走,最终停留在桥墩旁。
桥上此时正有一列满载士兵的军用卡车通过。
士兵们没有注意到桥下漂浮着一具尸体。
洛杉机,1951年,清晨一辆运送食品的卡车行驶在郊区的马路上。
太阳刚刚升起。
卡车对面开过来一辆小汽车,停在一栋孤零零的平房前,房屋的宁静与安详正反映了战后美国令人熟悉的形象。
汽车停妥,丹·布朗走下车——这是一个壮实、讨人喜欢的美国男人,刚满30岁。
他穿着西裤和白衬衣,领口敞开,手中拿着一束玫瑰。
他由前门进屋,经过客厅,客厅装修成粉红色调,摆着几件厨用家具。
他伸手去拿花瓶,顺势透过敞开的门向房屋后部昏暗的睡房望去。
几缕淡淡的阳光穿透窗户,让人可以分辨屋内的情形。
罗拉·布朗在床上睡觉。
(她比丹年长几岁,个子不高,长得棱角分明,纤细软弱。
)罗拉在睡梦中翻了一下身。
霍格思庄园,里士满,1923年,清晨43岁的伦纳德·沃尔夫走过教堂,拿着报纸和一小叠信及邮包。
这片距伦敦半小时车程的郊外街区掩映在鲜花与绿荫中。
向伦纳德迎面走来的是清晨的乘客们:穿着深色大衣的男人正在往车站赶。
紧邻教堂的是一栋不高的灰色石头房子。
厚实的墙面在晨曦中岿然不动。
伦纳德打开门,走过墙面悬挂着绘画的大厅。
他放下邮包和信件。
此时楼梯口走下来一个年约六旬、身穿深色大衣的男人,手上拎着一个医生常用的包。
大夫走向伦纳德,以便和他说几句话。
伦纳德:啊,医生,早上好。
医生:沃尔夫先生,我想,病情没有恶化。
最重要的是,别刺激她。
伦纳德:嗯。
那么,星期五见?
医生:星期五见。
二楼走廊开阔,走廊栏杆对面是医生刚刚走出来的房间。
卧室窗帘紧闭,床上躺着一个女人,这是41岁的弗吉尼亚·沃尔夫。
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天花板。
纽约,2001年,清晨地铁呼啸而过。
站台上只剩下孤零零一个女人。
太阳在西十街——格林威治最绿意盎然、最怡人的街道之一——上空缓缓升起。
高个子、黑头发、精力充沛、身穿皮夹克和牛仔裤的40岁女人——莎丽·里斯特快步行走在清晨的大街上。
莎丽走近一幢带阳台的砖楼,从正门拾级而上,打开自己位于一层的公寓门。
走过悄无声息、装饰简洁而有情调的客厅——里面摆放着陶艺品、松木制品、许多书籍,然后沿过道走进墙面刷成暖色调的卧室。
阳光开始从厚重的百叶窗缝隙中射进来。
莎丽边走边脱衣服,只剩下背心和短裤。
她钻进被窝,尽量不吵醒旁边躺着的克莱丽莎·沃恩(她年近50,比莎丽高,也更耐看)。
克莱丽莎一直毫无反应,但莎丽躺下片刻后,她睁开了眼睛。
2001,1951及1923年丹·布朗站在盥洗室镜子前系领带。
穿着白色睡衣的克莱丽莎掀开被子起床,走进盥洗室,边走边挽起头发。
罗拉醒来,伸手拿过床边的一本书。
通过特写镜头可以清楚地看到书名:《戴洛维夫人》。
弗吉尼亚穿着长袍站在卧室的镜子前。
稍顿片刻,她抬手整理头发。
水从喷头洒落在克莱丽莎脸上,她在氤氲的水汽中摸索着水龙头。
丹将餐具摆放到餐桌上,然后走到柜子边,把一匙雀巢咖啡倒在杯中,加入开水。
克莱丽莎身穿浴袍走进厨房,给咖啡壶注满水。
厨房的水盆里满满一盆鲜活的螃蟹。
弗吉尼亚洗漱完毕,挑剔地瞅着镜中的自己,出至走廊上,她在上层台阶处站立片刻。
克莱丽莎走进客厅,在房中间站定,用遥控器调整了一下灯光,然后打开收音机,调到古典音乐台。
罗拉整一整枕头,享受着阅读的快乐。
从厨房传来的声响引起了她的注意。
三个女人同时安静下来:弗吉尼亚停下了脚步……克莱丽莎满意地环视房间……罗拉侧耳倾听……一样东西引起了克莱丽莎的不快——墙角可怜巴巴地立着一束枯萎的花。
她恼怒地摇摇头。
丹从水池中取出玫瑰,将花瓶摆放在餐桌上。
与此同时,沃尔夫家的女仆也将一只花瓶摆到桌上,不过瓶中插的是矢车菊。
霍格思庄园,1923年大厅的桌上摆着一瓶矢车菊。
伦纳德·沃尔夫边享用咖啡和吐司,边修改手稿。
听见弗吉尼亚的脚步声,他抬起目光。
弗吉尼亚:早上好,伦纳德。
伦纳德:早上好,弗吉尼亚。
睡得怎么样?
弗吉尼亚:还行。
伦纳德:头没疼吧?
弗吉尼亚:不,没有。
伦纳德:医生似乎很满意。
弗吉尼亚(倒了一杯茶,朝邮件点一下头):这些都是今天早上收到的?
伦纳德:是的。
一个年轻人寄来一份手稿。
我才读到第四页,已经发现了三处失实的地方和两个拼写错误。
伦纳德凝视着弗吉尼亚,发现她并不打算坐下来。
伦纳德:你吃过早饭了吗?
弗吉尼亚:是的。
伦纳德:撒谎。
(语气并不严肃,而是一种训练有素的护理人员特有的温和、委婉的方式)弗吉尼亚,问题不是我要坚持己见。
你的医生是这么吩咐的。
弗吉尼亚静静地看着他。
伦纳德:我会嘱咐内利,让她把葡萄干面包和水果给你端上去。
弗吉尼亚神情倔强地看着伦纳德。
伦纳德:那好吧。
我们一起吃午餐。
照惯例,夫妻俩一起坐在餐桌旁,喝汤,吃布丁还有其他东西。
如果有必要,我也可以采用武力。
弗吉尼亚:伦纳德,我想,你会允许我写点什么?
伦纳德直视她的双眼,知道她有多么固执。
伦纳德:好吧,工作吧。
但是接下来你必须吃东西。
弗吉尼亚走进自己简陋、宁静的书房,坐下,拿过写字板、墨水瓶和水笔。
点燃一支烟。
然后,灵感勃发,她打开洁净的写字本。
空白的一页。
弗吉尼亚脸上露出怡然自得的神情。
下笔之前,她大声念道:“戴洛维夫人说,她自己去买花。
”布朗家,洛杉矶,1951年罗拉躺在床上,享受着一个人的孤寂。
她拿过放在床边的书《戴洛维夫人》,翻开,为即将到来的阅读之乐而微笑。
罗拉(大声念道):“戴洛维夫人说,她自己去买花。
”克莱丽莎的公寓,纽约,2001年克莱丽莎站在客厅中央,皱紧眉头,似乎在决定该怎么办。
然后转向另一间房里的莎丽。
克莱丽莎:莎丽!
要不然,我自己去买花。
莎丽依然睡在床上,不太明白她在说什么。
莎丽:什么?
什么花?
(突然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钻出被窝)噢,见鬼,我忘了……(重新倒在床上)布朗家,1951年5岁的小男孩盯着玉米糁子倒进盘中。
罗拉和丹的儿子,里奇,坐在餐桌边,丹正在准备早餐。
里奇是一个敏感的、个儿小小的男孩,他的脸孔隐藏不住他多变的情绪。
丹穿着衬衣,打着领带,西装上衣整齐地搭在椅子后背上。
丹:喏,儿子。
如果不吃早饭,你永远也长不成大孩子。
里奇:妈妈今天会起床吗?
丹:当然。
当然,妈妈会起来。
她只是需要多休息。
瞧,她不是来了吗。
真的,罗拉出现在门口。
看得出,她身怀六甲。
看见桌上的玫瑰花,罗拉摇摇头。
她的动作让人感到某种奇怪的拘谨。
罗拉:生日快乐。
丹:早上好,亲爱的。
罗拉:哦,丹。
玫瑰花。
在你自己生日的时候。
真不应该。
丹:你来了,现在他会立刻把所有的东西都吃了。
(指了指里奇)罗拉:今天是你的生日。
你不应该去给我买花。
丹:嗬,那时你还在睡觉。
罗拉:所以呢?
丹:我们决定给你充足的睡眠。
是吗?
丹狡黠地向儿子笑笑。
罗拉俯身亲吻里奇。
罗拉:早上好,小宝贝。
丹:你要多休息。
只有四个月了。
罗拉:我很好。
真的!
只是有些疲倦。
丹温柔地去触摸她的肚子。
罗拉微笑着,但躲开了他。
罗拉为自己倒了一杯咖啡。
丹将西装套在雪白的衬衣上,准备上班。
丹:我对他说了,应该吃早饭。
罗拉:对。
丹:多好的天气。
很想知道,你今天准备干什么?
罗拉:哦,我们已经有了计划。
丹:什么计划?
罗拉:要是我什么都告诉你,那就没有惊喜了。
丹:那么我最好保持沉默。
(里奇哈哈大笑,这正是丹表演的目的)哦,再见。
我要走了。
丹看看表。
这是每天早晨例行的仪式。
他拿起皮包,快步向门口走去。
罗拉:祝你好运。
丹:你也是。
罗拉:丹……丹在门口站住。
罗拉:生日快乐。
丹:谢谢。
(离开)丹走了,房里一片寂静。
里奇瞧着自己的妈妈。
只剩下她和里奇两个,罗拉似乎有些紧张不安。
罗拉从窗口向丹挥手道别,然后转身走向儿子。
罗拉:把早餐吃完。
里奇:我吃完了。
罗拉坐到桌旁。
里奇期待地注视着她。
罗拉:好吧,也许,应该做个蛋糕。
就做这个。
做个蛋糕庆祝爸爸的生日。
里奇:妈妈,我可以帮你吗?
罗拉:唔……里奇:我可以帮你做蛋糕吗?
罗拉微微蹙眉,仿佛为儿子的热忱感到烦恼。
罗拉:当然可以,小宝贝。
没有你帮忙我怎么能做好?
……纽约,2001年克莱丽莎的房子里几乎堆满了手稿和书籍。
莎丽边套牛仔裤,边从卧室向外望。
可以听见,克莱丽莎正在打电话。
克莱丽莎:是的,当然,你必须得来。
我说的就是这个。
我一直希望你来。
还有所有参加典礼的人……克莱丽莎点点头向莎丽打招呼。
莎丽转身走进厨房。
克莱丽莎:……我不知道。
大概六十人。
是的,非常重要。
至少,我邀请所有人共进晚餐。
只是表达一下谢意。
请放心。
当然。
莎丽在厨房为自己冲咖啡,看见水池中蠕动的螃蟹。
莎丽:上帝,要是没人来怎么办?
到时这些螃蟹我们一个月也吃不完。
莎丽双手端着一杯咖啡回到房间。
克莱丽莎仍在试图说服对方。
莎丽不语,向她使眼色。
克莱丽莎:……哦,我当你同意了。
太好了。
我万分高兴。
妙极了。
莎丽爱怜地笑了,心想这真是典型的克莱丽莎式的谈话。
西十街阳光明媚。
克莱丽莎出现在公寓门口几级台阶的最上层。
天气好极了。
华盛顿广场克莱丽莎兴致昂扬地走在第五大道上。
说唱乐歌手从她身边走过,玩滑板的人溜过。
几个行人同她打招呼。
至少在这片街区,大家对她很熟悉。
她正在打手机,继续准备晚上的聚会。
克莱丽莎:我是克莱丽莎·沃恩。
是的,我想确认一下你们派来接我的车子。
是的,我们去……路人:你好,克莱丽莎!
克莱丽莎:你好,你好,我现在没空聊天。
(挥手。
对手机讲话)……我们去赫德森街675号。
对。
在十四大道与第九街交叉口。
然后去中心。
然后你得等等我。
所有的事7点前结束。
克莱丽莎避让着车辆,穿过斯普林大街,向一家被一篮篮夏季鲜花装饰得富丽堂皇的花店走去。
克莱丽莎用力推开门走进去。
进到花店,她微微抬手与女店主——一个名叫芭芭拉的脸色苍白的50岁黑发女人——打招呼。
克莱丽莎:鲜花!
多么美妙的早晨!
芭芭拉吻一下克莱丽莎,她们从容自然地拥抱。
芭芭拉:克莱丽莎,你好!
最近怎么样?
克莱丽莎:我正在筹备一个聚会!
我的朋友理查德获得了卡卢瑟奖。
芭芭拉:太好了!
不过这是一个什么奖?
克莱丽莎:这是诗歌领域的一个奖。
奖励为艺术做出的贡献。
非常权威。
是诗人可以荣获的最高奖项。
芭芭拉:太棒了。
克莱丽莎为理查德感到满怀自豪,然而芭芭拉已经在指点鲜花了。
芭芭拉:那么你想要什么花?
我们有各种各样的百合……克莱丽莎:不。
百合过于病态。
也许绣球花更合适。
或者就来一篮玫瑰。
去它的吧。
玩就要玩得尽兴,没必要节省。
(挑出一束花)这束我带走。
芭芭拉拿出一抱黄玫瑰,放在柜台上,助手接过克莱丽莎选中的花。
克莱丽莎走到远处的角落。
芭芭拉修剪花枝,包好花。
芭芭拉:我试着读了理查德的小说。
克莱丽莎:真的?
我知道,很难读。
芭芭拉没有忽略她的言外之意,但仍然真诚地笑了。
克莱丽莎:他写了十年。
芭芭拉:我想也是。
而要想读完,还得十年。
克莱丽莎笑着走到柜台边取花。
芭芭拉:那是你吗?
克莱丽莎:哪里?
芭芭拉:小说里?
难道他写的不是你吗?
克莱丽莎:啊,这个。
是我。
(耸耸肩,显得满意而羞涩)嗯,一部分是的。
要知道理查德是位作家。
他描写生活中真实发生的事。
芭芭拉:是的。
克莱丽莎:的确,很多年前我们是大学同学。
但他改写了一些事实。
芭芭拉:确实。
克莱丽莎:我不是说他改坏了。
芭芭拉看着她。
克莱丽莎蹙眉。
克莱丽莎:而是,他把它们变成了自己的东西。
霍格思庄园,1923年弗吉尼亚·沃尔夫手握钢笔坐在自己的书房里,喃喃自语——弗吉尼亚:一个女人的一生……斯普林大街,2001年克莱丽莎抱着花走出花店。
弗吉尼亚的声音:……浓缩在一天中……布朗家,厨房,1951年罗拉坐在餐桌旁,翻阅烹饪书。
弗吉尼亚的声音:只有一天……这一天就是她的一生。
里奇跑进厨房,爬到母亲膝上。
纽约,2001年克莱丽莎走过肉类市场,手中仍然抱着那束花。
她穿过停满冷藏车的马路,走近耸立在十字路口的一幢刷成红色的大楼。
楼上的窗口,一个身穿长袍的男人掀开窗帘,注视着走近大楼的克莱丽莎。
克莱丽莎迈着坚定有力的脚步走近夹在两个消防梯中间的大门。
她用钥匙打开门,进到狭小、空无一物、窒闷的前厅。
天花板上的日光灯摇曳不定。
克莱丽莎走向黑乎乎的、年久失修的货用电梯,关上门,向上驶去。
克莱丽莎按响理查德家的门铃,然后将耳朵贴在门上。
理查德的声音:戴洛维夫人,是您吗?
克莱丽莎:是的,是我。
理查德的声音:请进。
克莱丽莎用自己的钥匙打开门,走进一套阴暗的顶层房屋,进门就是光线昏暗的一体厨房兼浴室。
克莱丽莎小心翼翼地走进另一间房——客厅,窗户旁一把铺着毛巾的快散架的旧沙发椅上,坐着一个形容枯槁、脸色苍白的男人。
理查德年近50,因艾滋病而濒于死亡。
穿透窗帘射入的细束光线照亮了他颇有气度的头颅、拳击手似的鼻子和高高的额头。
他穿着绘有火箭和宇航员图案的蓝色长袍。
屋内陈设简陋而杂乱,几乎没有任何装饰。
一个不久于人世的男人的居所。
克莱丽莎:理查德,瞧瞧,多美的早晨。
或者,增加一点光亮?
理查德:还是早上吗?
克莱丽莎:还是。
克莱丽莎拉开一边窗帘。
理查德迎着阳光,微微颤抖。
理查德:我死了吗?
还是活着?
克莱丽莎俯身亲吻他的额头。
理查德:早上好,亲爱的。
克莱丽莎:今天有客人来过吗?
理查德:有。
克莱丽莎:他们还在这里吗?
理查德:不,已经走了。
克莱丽莎:他们看上去什么样子?
理查德:今天吗?
就像黑色的火焰。
集光明与黑暗于一身。
类似电水母。
克莱丽莎看了他片刻,然后拿起花。
理查德:他们在唱歌。
也许用的是捷克语。
克莱丽莎:你可不是在睡梦中。
理查德:这算什么梦。
克莱丽莎(走到厨房):我在来的路上看见了三只山雀。
这是不是好征兆?
理查德:你相信征兆吗?
只有当有人在注视着我们的时候,征兆才有意义。
你认为有什么人在看着我们吗?
并且给我们发出征兆?
(做出一个类似于微笑的表情,他为自己的这一想法感到可笑)我想说,这样想能让人高兴。
克莱丽莎:典礼5点钟开始。
你没忘吧?
理查德:我?
没忘?
克莱丽莎:然后有一个聚会。
克莱丽莎插好花,回到房间。
她用一种护理人员隐忍、忧虑的目光注视着理查德。
他旁边的小桌子上整齐地摆放着许多药片。
克莱丽莎:早餐给你送来了吗?
理查德:这算什么问题。
当然。
克莱丽莎:你吃了吗,理查德?
理查德:你看见早餐了吗?
你认为它在哪儿?
克莱丽莎:我没看见。
理查德:可见我吃掉了。
克莱丽莎:希望如此。
理查德:有什么区别吗?
克莱丽莎:当然没有。
你要知道,这是医生的吩咐。
你没吃药?
克莱丽莎怀疑地皱着眉头,看见了桌上摆放整齐的药片,但是理查德骤然表现得十分恼怒,没有理会她的问题。
理查德:克莱丽莎,我无法忍受。
克莱丽莎:忍受什么?
理查德:我无法在众人面前故作骄傲和高兴。
克莱丽莎:亲爱的,这不是表演。
理查德:那是什么?
我就是因此而获奖的。
克莱丽莎:不要胡说。
理查德:我被授予奖项,因为我得了艾滋病,精神错乱,但并没有绝望。
我因为自己不得不忍受的东西而获奖。
克莱丽莎:不是这样。
理查德:我活了下来。
就是因为这个。
你认为,如果我身体健康会获奖吗?
克莱丽莎:是的,当然,我这么认为。
理查德面露嘲讽之色。
理查德:它在这儿吗?
克莱丽莎:什么?
理查德:奖杯。
我想看看。
克莱丽莎:你还没有拿到。
今晚才颁奖。
理查德:你确信?
我清楚地记得颁奖典礼。
看来我把时间搞混了。
克莱丽莎(力图保持耐性):理查德,这是个聚会。
只是一个聚会。
参加的都是尊敬你、欣赏你的人。
理查德:一个人数不多的聚会?
有所选择的?
克莱丽莎:为你的朋友们举办的。
理查德:你知道,我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朋友。
我大概让他们发了疯。
(伸手轻抚花朵)“哦,戴洛维夫人,您总是举办舞会以掩饰寂静……”克莱丽莎对他的不友善略感惊愕,但很快冷静下来,压抑住心中的怒火。
克莱丽莎:理查德,你什么也不必做。
只需要坐在沙发上就行。
我也会在那儿。
大家聚在一起是想说,你的作品将永垂不朽。
理查德:是吗?
我的作品将永垂不朽?
(毫不客气地看着她)我无法忍受,克莱丽莎。
克莱丽莎:你为什么这么说?
理查德:我不能。
克莱丽莎:为什么?
理查德:因为我想成为一位作家,这就是为什么。
克莱丽莎:所以呢?
理查德站起来,拄着拐杖艰难地在房中走动。
理查德:我希望写下一切。
所发生的一切。
你握着这些花时它们的样子,这些毛巾,它们的气味、触感——织得怎么样,我们的情感,你的和我的。
我们曾经的故事。
关于世上的一切,这乱糟糟的一切。
(眼中蓄满泪水)但是我失败了。
我不行。
无论开头如何,最终都以空洞无物结束。
还有见鬼的骄傲和愚蠢。
理查德重新跌坐在沙发上。
克莱丽莎带着无耐无助的复杂情绪看着他。
理查德:我们总想拥有一切,是吧?
克莱丽莎:是的,也许。
理查德:那天你在沙滩上吻了我……克莱丽莎:是的。
理查德:你记得吗?
克莱丽莎:当然。
理查德:过去多少年了?
克莱丽莎摇摇头,满腹柔情,无以作答。
理查德:你当时想怎么样?
克莱丽莎仍旧没有回答,她像理查德一样黯然神伤。
理查德:过来,靠近一点。
克莱丽莎:我就在这儿。
理查德:握着我的手。
克莱丽莎握住他瘦骨嶙峋的手。
理查德:你会生气吗?
克莱丽莎:如果你不参加聚会?
理查德:不,如果我死了,你会生气吗?
克莱丽莎:如果你死了?
如果你死了,我会不会生气?
理查德:这个聚会为谁办的?
克莱丽莎:你说什么?
为谁而办?
你想问什么?
你试图表达什么?
理查德:我什么也不打算表达!
我说说罢了!
这一次克莱丽莎骇然。
理查德:我觉得,我只是为了你才活到今天。
克莱丽莎(震惊地望着他):好吧。
一点不错。
这很正常。
人们为了彼此而活着。
医生说,你不应该死。
他是这么说的。
像你这种情况可以活很多年。
理查德:就像这样。
理查德苦笑。
克莱丽莎摇摇头,这一次态度坚决。
克莱丽莎:我不接受。
我不接受你的说法。
理查德:什么?
难道由你来决定我说什么?
克莱丽莎:不是。
理查德:你做这个多久了?
克莱丽莎:我做了什么?
理查德:你到我这里来多少年了?
你自己的生活怎么样?
莎丽怎么办?
等我死了,你就不得不考虑自己的人生了。
克莱丽莎没有回答。
理查德笑了,自信一语中的。
理查德:怎么,喜欢这样吗?
克莱丽莎仓皇失措地放开他的手。
理查德仍然盯着她。
克莱丽莎激动地站起来,飞快地说:“理查德,如果你能来就太好了。
如果你有精力来的话。
告诉你,我准备了螃蟹。
虽然对你来说没有差别。
理查德:当然有差别。
我喜欢吃螃蟹。
克莱丽莎准备离开,但理查德叫住了她:“克莱丽莎!
”克莱丽莎:什么事?
理查德微微抬起手,希望她亲吻他。
克莱丽莎温柔地、怕弄痛他似的吻了吻理查德的嘴唇,然后按住他的肩膀。
克莱丽莎:我3点半来帮你换衣服。
理查德:太棒了。
克莱丽莎离开。
门口传来关门声。
只剩下理查德一个人。
理查德:太棒了。
克莱丽莎戴着墨镜走向电梯,为这次谈话而抑郁不宁。
走进电梯,她绝望地仰起头。
电梯向下降落。
霍格思庄园,弗吉尼亚的书房,1923年弗吉尼亚·沃尔夫仍然坐在书桌后,不过写字簿的前几页已经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她再次自言自语。
弗吉尼亚:就在这一天,与往常一样的一天,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命运……门口传来沉重的敲门声,打断了弗吉尼亚的思路。
没有等到回答,内利·博克瑟——一个身材高大、脸色红润的女人——推门而入,穿着围裙,神色倨傲。
内利:对不起,沃尔夫太太,沃尔夫先生让我来找您谈谈。
弗吉尼亚: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
内利泰然自若,不理会弗吉尼亚的语气。
弗吉尼亚:内利,我就快写完了。
到厨房等我,我很快就下来。
弗吉尼亚走下楼梯。
她停住脚步,靠在厨房旁边的墙上,准备即将面对的谈话。
厨房传来内利和洛蒂的闲聊声。
内利:每次都这样,她说需要什么东西,结果又什么都不要……洛蒂:难道她从来不需要什么吗?
内利:尤其是当她迫切要找什么的时候。
这是一个可靠的信号。
洛蒂:可惜我当时不在。
内利:我也觉得很可惜。
两个女人开怀大笑。
弗吉尼亚鼓足勇气。
洛蒂:你有没有盯着她?
像你擅长的那样?
内利:我说:夫人……但内利还没来得及说完,弗吉尼亚出现在门口,打断了她的话。
内利在擀面,并将生羊肉切成大块。
洛蒂在旁边干活。
她还不到20岁,衣服和内利的一样。
弗吉尼亚:对了,内利,说说我有什么能帮你的?
弗吉尼亚走到桌子前,竭力不让情绪失去控制。
内利:我在准备午餐。
弗吉尼亚:哎呀。
内利:我自己做了决定。
弗吉尼亚:明白。
(闻见生羊肉的气味,微一闪身)你决定烤肉饼?
内利:羊肉饼。
弗吉尼亚:不错的选择。
内利:你一直忙于自己的写作。
弗吉尼亚没有回答。
洛蒂继续安静地干自己的活。
内利:我没有得到任何指示。
我想,这些梨可以做布丁,当然,如果你没有别的用途的话。
弗吉尼亚:梨正合适做布丁。
内利将和好的面铺在烤盘上,用行动证明自己是合格的厨娘。
弗吉尼亚:记得吗,我姐姐和家人4点钟到?
内利:是的,夫人,我没有忘。
弗吉尼亚:准备中式茶。
还有姜糖。
内利犹豫了一下。
这没有逃过洛蒂的眼睛。
内利:姜糖,夫人?
弗吉尼亚:我想好好招待孩子们。
内利:姜糖得去伦敦买。
我还没干完这个,而且午餐还有许多要准备的。
弗吉尼亚(神色坚决):内利,坐12点半的火车,两点刚过就能到伦敦。
如果能赶上两点半从伦敦出发的火车,3点钟就回到了里士满。
我没说错吧?
内利:没有。
弗吉尼亚:那就好。
这是一次意志的交锋,内利没有动。
弗吉尼亚:怎么回事?
内利,有什么问题吗?
弗吉尼亚神经紧绷,但她知道自己赢了。
内利抛开擀面杖。
弗吉尼亚:还有什么事比伦敦之行更令人愉快?
弗吉尼亚下楼走到印刷间。
房里堆满了稿子。
伦纳德皱眉坐在乱糟糟的房子中央看校样。
旁边是拉尔夫·帕特里吉,一个讨人喜欢的年轻人。
他正在沾满油墨的手动印刷机上工作。
弗吉尼亚:早上好。
拉尔夫:早上好,沃尔夫太太。
拉尔夫因她的来访消除了房中过于紧张的气氛而高兴。
伦纳德:我再也不会出版新作者的作品了。
告诉你,在第一页手稿里就发现了十处错误。
弗吉尼亚:幸好你发现了它们,伦纳德。
伦纳德:“帕申德尔是一座停尸场,没有‘仁’能从中生还。
”你认为字写得差会导致错漏百出吗?
弗吉尼亚(笑了):要是没问题,我去散散步。
伦纳德:不走远?
弗吉尼亚:不会。
只是呼吸一下空气。
伦纳德以一个不易察觉的眼神表示同意。
伦纳德:好的,去吧。
要是我也有时间早晨去散步,我就太幸福了。
弗吉尼亚迟疑片刻,然后离开。
拉尔夫目送她离去。
乐园路霍格斯庄园附近坐落着一所小学,孩子们此时正在操场上玩耍。
弗吉尼亚沿着围墙边的人行道漫步,头脑中充盈着纷繁的思绪。
她走了几步,不知不觉地停下来,自言自语道:“她得死。
她必须得死。
就是这样。
”旁边有路人经过,发现这个魂不守舍的优雅的妇人在自言自语。
弗吉尼亚望着学校操场上两个玩耍的小女孩。
一个正神色严肃地对另一个耳语着什么。
两人都聚精会神。
弗吉尼亚:……就这样。
她要自杀。
她为了一点小事而自杀了。
布朗家,厨房,1951年罗拉仍然穿着睡衣,外面罩着围裙。
她坐在那儿,紧蹙双眉,目不转睛地阅读烹饪书。
旁边放着做蛋糕的必需品——鸡蛋、烤盘、糖和几个淡蓝色的盆子。
然而她怎么也拿不定主意。
里奇坐在旁边耐心等候。
罗拉:我们想想。
里奇:妈妈,应该先在烤盘上抹油。
罗拉:亲爱的,我知道应该给烤盘抹油。
连我都知道这点。
她果断地收拾起所有的东西。
里奇皱眉注视着。
罗拉:很好,我们要动手做了。
面粉,盆,筛子。
里奇:妈妈,我可以做吗?
罗拉:你想筛面粉?
(微笑)当然,你可以筛面粉,孩子,只要你觉得高兴。
里奇:我想筛。
罗拉:好吧。
上前来。
罗拉将筛子递给里奇,倒入面粉。
里奇精神高度集中。
细细的白色粉末洒落在蓝色的瓷盆中。
罗拉:很漂亮,是吧?
好像白雪一样。
(重新开始研究菜谱)然后是这个。
我示范给你看。
拿住量杯。
里奇:妈妈,这一点也不难。
罗拉:我知道,小宝贝。
我知道这不难。
只是……我想为爸爸做这个。
里奇:因为他过生日。
罗拉:当然。
我们做个蛋糕来表明我们爱他。
里奇:否则他就不知道我们爱他吗?
罗拉注视儿子片刻。
罗拉:就是。
克莱丽莎的公寓,2001年房间里堆满从客厅搬出来的家具,以便腾出地方举行聚会。
克莱丽莎一动不动地坐在凳子上,仍然没有从与理查德的会面中缓过神来。
莎丽抱着一堆干洗完的衣服和几袋东西容光焕发地走进房间。
莎丽:都拿来了。
天啊,人真多。
为什么大家那么喜欢谈论干洗?
到底有什么好谈的?
(走进卧室,将洗净的衣服扔到床上,然后将袋子拿到厨房)我替你买了花。
莎丽发现克莱丽莎已经先她一步买了。
莎丽将自己买的一小束花扔在克莱丽莎的一大束旁边。
莎丽:你在哪儿?
克莱丽莎:这里。
莎丽(开始整理袋子里的东西):我说好了换班。
整晚我都和你在一起。
克莱丽莎沉默不语,莎丽开始感到不安。
莎丽:你还好吧?
克莱丽莎:当然。
莎丽自顾自笑了,没有过于在意克莱丽莎的坏情绪。
莎丽:和理查德见面了?
克莱丽莎:对。
莎丽:还用说。
他一定这么说:“顺便问一句,如果我不去参加聚会你介意吗?
”克莱丽莎点点头。
莎丽在另一间屋子里整理袋子,和她同时点点头。
克莱丽莎:是吧,当然啦。
莎丽:难道理查德最终不想拿奖?
放过谈论自己作品的机会?
我想不会。
他会出现的。
(继续忙碌着,发现餐桌上有一张标明谁坐哪儿的单子)你给所有人安排了座位?
克莱丽莎:是的。
莎丽:难以置信。
路易·沃特斯。
理查德的前男友?
他会来吗?
克莱丽莎:会来。
莎丽:你让我坐在他旁边。
为什么我总是要和前任情人坐在一起?
亲爱的,这算什么,暗示吗?
归根到底可以把前任情人们凑成一桌。
好让他们畅谈前尘往事。
莎丽出现在另一间卧室的门口。
克莱丽莎抬起目光。
莎丽:好了,我走了。
小心别紧张得昏过去。
克莱丽莎,一切会好的。
克莱丽莎:谢谢。
莎丽:不客气。
莎丽转身离去。
留下克莱丽莎一人在悄无声息的屋子里。
克莱丽莎:为什么一切都不对。
布朗家,1951年罗拉看着做好的蛋糕。
它比想像的要差。
她打算用奶油写上“丹,生日快乐”,但是结果字写得歪歪扭扭,奶油层沾满了碎屑。
罗拉(声音几乎听不见):失败了。
见鬼!
全失败了。
突然传来门铃声。
罗拉由窗口看见门外一个女人的身影。
她有些紧张不安,照照镜子,发现自己看上去像发生了什么不幸,因而更加惊慌。
里奇拿着一个塑料玩具跑进厨房。
里奇:妈妈!
妈妈!
有人来了。
罗拉迟疑了几秒钟,打开门,尽量表现得好像一切正常。
站在门口的是吉蒂。
她比罗拉稍微年轻一些,神态沉着自若。
吉蒂外貌性感,在妆容和服装的强调下更加显眼。
罗拉:你好,吉蒂!
吉蒂:你好。
我没打扰你吧?
罗拉:当然没有。
请进。
吉蒂:你还好吗?
吉蒂走进来。
她说得对:罗拉看上去有些手足无措。
罗拉:哦,当然。
吉蒂:你好,里奇。
罗拉:请坐。
有咖啡,要吗?
吉蒂:好的。
里奇坐在地上注视着她们。
吉蒂坐到桌子旁,发现了那一大块蛋糕。
吉蒂:瞧,你做了个蛋糕。
罗拉:我知道。
它有些失败。
我以为会成功。
以为它会做得好一些。
吉蒂:罗拉,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做不成。
罗拉:我自己也不明白。
吉蒂:每个人都会做蛋糕。
罗拉:我知道。
吉蒂:每个人都会。
这非常简单。
你一定是没有在烤盘上抹油。
罗拉:我抹了油。
吉蒂笑了。
罗拉拿出杯子倒咖啡。
吉蒂:但是你有其他长处。
丹那么爱你,虽然他自己没有意识到。
无论你做什么,他都会说太棒了。
罗拉不以为然地看着她,递给她杯子。
吉蒂:这是事实。
罗拉:雷有生日吗?
吉蒂:当然有。
罗拉:什么时候?
吉蒂:10月份。
我们去乡村俱乐部。
我们经常去乡村俱乐部。
我们喝马丁尼酒,和五十个朋友一起度过一天。
罗拉:雷有许多朋友。
吉蒂:的确。
罗拉:雷怎么样?
好久没看见他了。
吉蒂:他很好。
嗯。
(两人同时笑了)我们这些男人真了不起,是吗?
罗拉:你又说这个。
他们从战场归来,难道不值得拥有这些?
在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以后?
吉蒂:他们值得拥有什么?
罗拉:不知道。
比如我们。
这一切。
罗拉用手环指四周。
吉蒂向放在桌上的《戴洛维夫人》一书点头示意。
吉蒂:哦,你在读书?
罗拉:是的。
吉蒂:写的什么?
罗拉:关于一个女人,她很……嗯,她是一个家庭主妇,非常自信。
她想举办一次聚会。
接着……大概因为她太自信了,大家都认为不会有什么问题。
而事实并非如此。
吉蒂拿起书,扫了一眼罗拉。
谈话暂时中断。
罗拉:所以……吉蒂:嗯……罗拉:吉蒂,发生什么事了?
吉蒂(鼓起勇气):我要去住院。
罗拉:吉蒂……吉蒂:我有一处病变……在子宫。
他们想看看是什么。
罗拉:什么时候?
吉蒂:今天。
罗拉一直看着她,不知道如何回答。
吉蒂:你帮我喂狗好吗?
罗拉:当然。
沉寂了一刻。
吉蒂将自己的房门钥匙放在桌上。
罗拉:你为了这件事而来?
吉蒂没有回答。
罗拉:医生到底怎么说?
吉蒂:这也许是我不能怀孕的原因。
吉蒂不习惯如此坦率地与人交谈,瞅了罗拉片刻。
吉蒂:问题在于,我想说,我和雷在一起真的很幸福,但是……现在看来是有原因的……我不能怀孕是有原因的。
罗拉,你很幸运。
我觉得,只有生了孩子才算成为真正的女人。
罗拉垂下目光看着自己的肚子。
吉蒂扭过头去。
吉蒂:可笑的是,我这一生做什么都行——我要说的是,我想做任何事都能做成……真的,从来没有什么问题……除了这件我最想做的事。
罗拉:是啊。
吉蒂:哎,就是这样。
罗拉:至少,他们现在知道如何给你对症下药。
吉蒂:哦,是的。
对症下药。
罗拉:当然。
吉蒂食指搓着大拇指,仿佛在擦掉想像中的脏污。
吉蒂:我不担心。
担心有什么用?
罗拉:当然,一切都不取决于你。
吉蒂:对,一切都取决于一个我从来没见过的医生……罗拉:吉蒂……吉蒂:……一个比雷喝得更多的外科医生,并且总是必定带着六号球棍去高尔夫球场。
不管这意味着什么。
(竭力压抑自己的情绪)还有我,当然,为雷担心。
罗拉:过这边来。
但事实上罗拉自己走到吉蒂身边。
罗拉俯身拥抱吉蒂。
吉蒂也环抱住她的腰。
两个女人相互支撑着。
罗拉几乎双膝跪地,以便与吉蒂保持同一高度。
然后完全出乎意料地,罗拉去吻吉蒂的前额。
这一吻持续良久。
吉蒂没有抗拒。
吉蒂:我很好。
真的。
罗拉:我毫不怀疑。
吉蒂:无论如何,我最担心雷。
他更难应付这一困境。
罗拉:暂时把雷忘掉。
忘了他。
吉蒂将头靠在罗拉胸口,似乎全身瘫软。
罗拉抬起吉蒂的头,她们的嘴唇贴在了一起。
两人都清楚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她们亲吻着,完全忘情于这一刻。
尔后吉蒂退后。
吉蒂:你真好。
短暂的停顿。
罗拉回过头,目光与坐在地上玩玩具的里奇相遇。
他目睹了一切。
吉蒂站起来。
吉蒂:你知道怎么喂狗是吗?
晚上半罐狗粮,检查清水。
雷早上会喂它(准备离开)。
罗拉:吉蒂,你介意吗?
吉蒂:介意?
介意什么?
罗拉(不安地):要我开车送你吗?
吉蒂:我想,我自己开车去会更好。
罗拉:吉蒂,一切都会好的。
吉蒂:当然。
再见。
吉蒂离去。
罗拉站在厨房中间,看着里奇,他仍然一声不吭地注视着她。
罗拉:什么?
你想要什么?
她说话的语气惊得里奇立刻爬起来,跑进自己的房间。
罗拉望着他的背影。
然后走到橱柜边。
罗拉感到有必要做出一个果敢的举动,她踩住垃圾桶踏板,扔掉蛋糕。
霍格思庄园,印刷室,1923年拉尔夫和伦纳德在静静地阅读校样。
洛蒂出现在门口。
洛蒂:沃尔夫先生,贝尔太太来了。
伦纳德:贝尔太太?
(看上去有些恼怒,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还不到4点呢。
洛蒂:我有什么办法?
她已经来了。
弗吉尼亚的姐姐文妮莎·贝尔在客厅等候。
她44岁,比弗吉尼亚年长,但看上去更年轻,也似乎更加直爽开朗、无忧无虑。
她刚把小女儿打发到花园里去玩耍,弗吉尼亚在洛蒂的陪同下走进客厅。
文妮莎:弗吉尼亚!
她们拥抱亲吻。
弗吉尼亚(诡秘地笑):伦纳德觉得这是文明的终结。
邀请客人4点钟来,结果两点半就到了……文妮莎:噢,天啊。
弗吉尼亚:野蛮人。
文妮莎:我们午饭吃的比较早。
弗吉尼亚:我派内利去伦敦买姜糖了。
文妮莎(大声地,以便让洛蒂听见):啊哈,弗吉尼亚,你还是不怕佣人!
洛蒂笑了。
姐妹俩走进花园。
弗吉尼亚和文妮莎坐在花园的长凳上,注视着孩子们玩耍。
弗吉尼亚:你怎么样,姐姐?
文妮莎:昏头转向。
伦敦真是荒谬。
弗吉尼亚:荒谬?
文妮莎:忙忙碌碌。
弗吉尼亚:忙碌有什么荒谬的?
文妮莎:我本来想邀请你去参加我们的聚会,但你反正不会去。
弗吉尼亚:为什么?
(真心实意地感到惊讶)你怎么知道?
文妮莎:我以为你不会进城去。
弗吉尼亚:因为你再也没邀请我。
文妮莎:你可以进城吗?
难道医生会同意?
弗吉尼亚:医生!
文妮莎:莫非你不听他们的嘱咐?
弗吉尼亚:他们都是一帮维多利亚时代死板的老古董。
文妮莎(斜视弗吉尼亚,惊异于她的坦率):那么你是什么意思?
你好一些了?
搬到这里让你更健康了?
弗吉尼亚:文妮莎,我是说,即使疯子也需要别人征求他的意见。
弗吉尼亚站起来。
微微感到有些难堪的文妮莎拖延了一下。
然后她们向文妮莎的孩子们走去。
孩子们在灌木丛中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朱利安·贝尔15岁,健壮有力。
昆廷·贝尔12岁,像个年轻的小兵。
安吉莉卡·加尼特是一个非常漂亮可爱的5岁小女孩。
文妮莎:嗨,研究者们,你们在看什么?
发现什么了吗?
朱利安:我们发现了一只小鸟。
文妮莎:是吗?
在哪里?
朱利安:它大概是从树上掉下来的。
昆廷掌心捧着一只奄奄一息的鸫——灰色的羽毛蜷缩成一团。
文妮莎:天啊,看看它。
昆廷:它还活着。
我觉得我们也许能救活它。
文妮莎:救活?
(皱眉)小心一点,昆廷。
死亡的时刻迟早会来。
也许,这只小鸟死期已到。
文妮莎担心这种谈话会令弗吉尼亚不快,本能地握握她的手。
朱利安:我们去掐一点草。
给小鸟做一个坟墓。
文妮莎想表示反对,但朱利安打断了她的话。
朱利安:有什么稀奇的:只要能让它安然死去。
昆廷:走吧,妮莎(注1),我们去做个坟墓。
文妮莎:天啊,好吧好吧。
我去。
等等我。
(与两个孩子一起跑开)安吉莉卡用树枝搭小床。
其他人都去掐草了。
弗吉尼亚拿着几朵黄玫瑰走到安吉莉卡身边。
弗吉尼亚:你觉得,它会喜欢玫瑰花吗?
安吉莉卡:是的。
弗吉尼亚:用玫瑰把它围起来吧。
弗吉尼亚跪在安吉莉卡身边,帮她搭床。
小鸟躺在旁边。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叫声:“妈妈!
我们找到了一个好地方。
妈妈!
妈妈!
”安吉莉卡:它是雌的吗?
弗吉尼亚:是的。
雌鸟比较大,没那么鲜艳。
小树枝、草、叶子围成高低不平的一圈。
安吉莉卡小心翼翼地、好像在保护它一样将小鸟放进去,蜷起它的爪子。
安吉莉卡和弗吉尼亚用玫瑰花装饰着坟墓。
安吉莉卡:我们死了会怎么样?
弗吉尼亚:怎么样?
我们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安吉莉卡:我不记得自己从哪里来。
弗吉尼亚:我也是。
安吉莉卡(皱着眉头,竭力想弄明白):它那么小。
弗吉尼亚:是啊。
我们死的时候,看上去也要小一些。
安吉莉卡:但是很安详。
弗吉尼亚向安吉莉卡笑了。
文妮莎带着孩子们突然出现,打破了原有的宁静。
文妮莎:完了吗?
小鸟的葬礼结束了?
埋葬好了?
弗吉尼亚:好了。
文妮莎:好的。
太好了。
是因为我们来得太早,所以没有茶喝吗?
安吉莉卡跑开,因为葬礼结束而心情愉快,但是弗吉尼亚没有动。
弗吉尼亚:不。
当然不是。
文妮莎:那好。
走吧孩子们。
文妮莎和朱利安、昆廷一起走开,边走边闲聊。
朱利安:内利跑到哪里去了?
文妮莎:她去伦敦买姜糖了。
朱利安:她为此生气是吗?
文妮莎:弗吉尼亚说,非常生气。
昆廷:我喜欢看内利生气的样子。
很可笑。
随后一片静寂。
只剩下弗吉尼吉独自一人。
她一动不动,继续看着小鸟的坟墓。
小鸟在花瓣的环绕下安然离开这个世界。
弗吉尼亚慢慢闭上眼睛,她的脸呈现出一片死灰色。
布朗家,卧室,1951年罗拉与弗吉尼亚一样面如死灰地躺在床上。
然后霍然起身。
客厅里奇坐在地毯上玩耍。
罗拉走出卧室。
里奇将一切都看在眼中。
她心不在焉地对他笑笑,走过房间,拿起椅子上的编织手提包,走进浴室。
罗拉打开洗脸盆上方的柜子的镜门。
柜子里有几瓶阿斯匹林之类的药。
罗拉取出几瓶安眠药,放进手提包,拿着手提包走出浴室。
里奇再次注视着她。
罗拉径直走进厨房,将手提包放在里奇够不着的地方,然后重新拿出面粉和鸡蛋。
罗拉:哎,小宝贝,我有一个主意。
我们再做一个蛋糕。
比刚才那个更好的。
里奇:第一个怎么了?
罗拉(对他微笑,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然后我们要出门。
克莱丽莎的公寓,2001年一个男人在按门铃。
这是路易·沃特斯——一个仪表堂堂、头发花白的50岁男人,穿着不显眼,但别具风格。
在年轻时代他显然是一个令人倾倒的风流人物,现在微微显得有些憔悴无神。
看得出,他鼓足勇气才按响了门铃。
克莱丽莎的声音:谁?
路易:克莱丽莎,我是路易。
路易·沃特斯。
克莱丽莎的声音:路易?
天啊。
你早到了。
路易:你不介意吧?
有问题吗?
克莱丽莎打开楼道门,路易走进前厅。
当路易走到克莱丽莎家门口时,她敞开大门欢迎他的到来。
她穿着围裙,戴着一副绿色橡胶手套。
头发凌乱——路易恰好在准备工作的高潮时出现。
音乐声震耳欲聋。
克莱丽莎:怎么会介意?
我很高兴。
路易:那就好。
他们热烈拥抱。
突然,克莱丽莎发现,路易差点流下泪来。
路易:我以为打扰你了。
克莱丽莎:没有。
路易:我知道典礼5点钟才开始,但我今天一早就飞过来了。
克莱丽莎(摇摇头):理查德一定很高兴。
他会很高兴看到你。
路易:你这么认为?
克莱丽莎:当然。
当然会。
(出现了尴尬的一刻)我们干吗站着?
请进。
克莱丽莎引路易进屋,脱下围裙。
路易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到来令她感到如此不安。
路易:你好吗?
克莱丽莎:当然。
一切都好。
只是这个聚会……路易:是啊。
路易环顾房间。
所有家具都挪到墙边。
到处是一束束的鲜花,其中主要是黄玫瑰。
克莱丽莎关掉电唱机,里面正在播放杰西·诺曼演唱的施特劳斯后期创作的一出歌剧。
路易:真想不到。
多漂亮啊。
你还是和……克莱丽莎:是,还是跟她。
是的。
十年了。
太疯狂了。
路易:为什么说疯狂?
克莱丽莎(局促不安地摇摇头):没什么。
喝点儿什么?
路易:水。
克莱丽莎:好的。
克莱丽莎走进厨房,掀开炉子上正咕嘟作响的大煎锅的锅盖,里面烧的是螃蟹。
整个厨房散布着做菜的原料。
克莱丽莎环顾四周,摘下手套,在玻璃杯里加入一块冰,倒入汽水。
她从厨房向外望去,看着仍然在惊叹地打量公寓的路易。
路易:你还在做编辑?
克莱丽莎:当然。
路易:还在那家出版社?
克莱丽莎(点头):旧金山怎么样?
路易:哦,是那种人人都说好的城市之一。
看见相框里理查德年轻时的照片,英俊而健康,路易呆了片刻。
克莱丽莎:理查德说,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很幸福。
路易:还不错!
莫非疾病让他头脑发昏了?
克莱丽莎(递给他杯子):路易,你应该有所准备。
他变了许多。
路易从架子上取下理查德的书。
克莱丽莎回头继续准备饭菜。
路易:我读了这本书……克莱丽莎:哦,天啊!
路易:的确。
他只不过把人名改了。
克莱丽莎:嗯……路易:难道这不是艺术创作?
他甚至让你住在第十街。
克莱丽莎(皱眉,对谈话转变方向不满):那不是我。
路易:不是吗?
克莱丽莎:你了解理查德。
那是幻想。
路易:整个一章——“她是否要买指甲油?
”猜猜最后怎么样?
五十页后她仍然没有买!
克莱丽莎笑了,但这并没有让路易转移注意力。
路易:似乎整本书要这样没完没了了。
什么也没有发生。
然后一下子!
她毫无缘故就自杀了。
克莱丽莎:嗯……路易:宛如晴空惊雷。
克莱丽莎:她母亲也自杀了。
路易:是的,当然。
她的母亲。
但这不是理由。
克莱丽莎:嗯……路易:就像晴空惊雷。
路易看上去很激动,但克莱丽莎语调平静,试图让他信服。
克莱丽莎:我知道,这本书令人感到沉重。
但是我很喜欢。
我知道。
只有一件事让我难过。
路易:是吗?
什么事?
什么让你难过?
(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仿佛害怕遭到还击)克莱丽莎:嗯……就是书中对你着墨太多。
那么地亲切。
路易望着天花板,感到措手不及。
克莱丽莎的话触动了他,他似乎要失去信心了。
路易:我去了一趟韦尔弗利特。
克莱丽莎:真的?
路易:去了一天。
我没告诉你。
克莱丽莎:但我没看见你。
路易:还记得那所房子吗?
(沉思)克莱丽莎:你很勇敢。
路易:勇敢?
为什么?
克莱丽莎:因为你敢于回去。
路易皱眉。
克莱丽莎:我想说的是,你不惧承认我们已经永远失去了那时的情感。
(泪水盈眶,似乎忘记了路易的存在)见鬼。
路易:克莱丽莎……克莱丽莎: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原谅我。
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似乎自己被揭穿了……路易:克莱丽莎,我不应该来的。
克莱丽莎(做手势示意他不必安慰自己):不,问题不在你。
真的。
而是……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擦掉眼泪)天,也许,我只是为聚会感到紧张。
不称职的主人。
突然之间,克莱丽莎滑坐在地板上,再也无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路易:克莱丽莎,发生什么事了?
克莱丽莎:老天!
路易:怎么回事?
克莱丽莎靠在墙上,像个孩子一样痛哭失声,手捂着脸。
克莱丽莎:老天!
路易:要我走吗?
克莱丽莎徒劳地试图阻止自己的忧郁转变成恼怒。
克莱丽莎:不,别走。
向我解释一下!
为什么会这样?
路易走近她,想握住她的手。
克莱丽莎:不,别碰我。
最好别碰我。
路易无助地站在当地。
克莱丽莎泪眼地看着他。
克莱丽莎:这太突然了!
你从旧金山飞过来。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照顾理查德……路易:我知道。
克莱丽莎:我一直坚持不懈……没有问题……一阵沉默。
克莱丽莎用袖子擦干眼泪,然后开始说话:“一天早上在韦尔弗利特……我和理查德睡在后门廊。
突然他醒了过来,将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早上好,戴洛维夫人’。
(迷失在回忆中)从那一刻起,我就无法摆脱。
”路易:无法摆脱?
克莱丽莎:这个名字……(沉默,再次作势让路易停住)这时,你走了进来……我看着你走进来。
而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没有看过你!
路易想帮她。
克莱丽莎:好吧,这不重要。
他选择和你在一起。
和你一起生活。
他来了你会看见。
他现在脑子有些问题,他很难过。
但有些东西一直没有改变。
他还是那个理查德。
路易走近她一些,仔细地选择词句:“离开他的那天,我坐上火车,漫游欧洲。
平生第一次感到自由。
”他默然。
克莱丽莎望着他,试图弄明白他在说什么。
然后站起来,竭力恢复到正常状态。
克莱丽莎:那么,你应该给我讲讲旧金山。
路易:讲什么呢?
我还在教那些白痴戏剧艺术。
基本上是白痴。
克莱丽莎:不可能全是白痴。
路易:是的。
(放下杯子)此外……不应该跟你讲这个:我恋爱了。
克莱丽莎:是吗?
路易:是的。
和一个学生。
克莱丽莎:学生?
路易:就是。
(明白情况很荒谬)我知道。
你在想:“他还有精力吗?
那种紧张激烈……”争吵、摔门……你很清楚,那是什么样……克莱丽莎沉默不语。
路易:你好一点儿了吗?
克莱丽莎:好一点儿了。
谢谢。
克莱丽莎走到水盆边。
突然路易感觉有些发窘。
路易:你是不是在想,我很荒谬?
克莱丽莎:你很荒谬。
也很幸运,十分幸运。
布朗家,1951年罗拉从烤箱中取出第二个蛋糕,放在托盘上,端详了一阵。
它比第一个要好得多。
蛋糕上写着:丹,生日快乐。
边缘是黄色的玫瑰花。
罗拉摘下厨用手套,拿起手提包走出来。
手提包“咚”的一声摔落在汽车后座上。
罗拉将疑惑不解的里奇安排在助手座,自己坐在驾驶座。
罗拉:我把你放到拉奇太太家。
我有事要做。
罗拉衣着考究,修饰得体——带着面对外部世界的全副武装。
汽车开动,里奇对她说道:“妈妈,我不想去那里。
”罗拉:你必须去。
原谅我。
我在爸爸回家前有事要做。
他们行驶在栽着棕榈树的郊外马路上。
拉奇太太家一幢漂亮的郊外小屋。
拉奇太太——一个两颊绯红、穿着短裤的胖女人打开门。
里奇拉着罗拉的手,一点儿也不想进屋。
拉奇太太:您好。
罗拉:您好,拉奇太太。
我儿子有些难过。
里奇:妈妈,我不想去。
罗拉:你必须去,亲爱的(俯身亲吻他)。
拉奇太太:你妈妈有重要的事。
你进来,我给你饼干吃。
罗拉(让他转身,直视他的眼睛):小宝贝,小宝贝,现在你应该勇敢一点儿。
拉奇太太:别担心,他会没事的。
拉奇太太走近,拉起里奇的手。
罗拉转身离开儿子,沿草坪向汽车走去。
她的眼中突然盈满泪水,但她立刻抹去泪水,走到车边。
罗拉转身挥手道别。
罗拉:亲爱的!
里奇挥手回应,罗拉向他强作欢笑,迅速坐进车内。
她艰难地用钥匙发动汽车。
罗拉将车驶上马路,紧张地盯着后视镜。
里奇挣脱出拉奇夫人的怀抱,追赶在车后,绝望地叫着:“妈妈!
妈妈!
不!
”罗拉毅然左转,踩下油门。
里奇孤零零一个人站在马路中央。
罗拉驾车行驶在洛杉矶的公路上。
飞快的车速和宽敞的路面在瞬间带给她一种幸福的解脱感。
拉奇太太家在客厅,里奇愁眉苦脸地从盒子里取出积木块,开始搭房子。
拉奇太太站在门口注视着他。
罗拉漫无目的地驾车高速行驶在公路上。
一块指示牌蓦然映入她的眼帘,上面写着:“‘诺曼底。
酒店’。
罗拉当即不假思索地急转弯,惊险地插入邻近的车道。
拉奇太太家里奇搭好了房子。
接着又将其拆散,懊恼地将积木扔回盒子。
“诺曼底”酒店罗拉走进这家巨大的、状如生日蛋糕的、20世纪50年代仿西班牙宫廷风格的酒店。
除了一个手提包,她没有任何行李。
罗拉办好入住手续,现在站在自己的房间里,它与其他任何酒店的房间毫无二致。
她放了五十美分在服务员手上。
服务员:7点至11点在摄政厅供应早餐。
后院有游泳池。
酒吧二十四小时开放。
(将小费放入口袋)谢谢,太太。
还有什么需要吗?
罗拉(犹豫不决):是。
没有。
别打扰我。
服务员离开,剩下罗拉独自一人。
她环顾房间,有一种宁静、轻快的感觉。
罗拉还没有完全想好接下来该做什么。
她坐在床沿上,打开手提包,取出药瓶放在床上。
在包里她发现了自己的书《戴洛维夫人》。
几分钟之后。
罗拉半卧在床上看书。
弗吉尼亚的声音:有什么关系,走在邦德街上,她自问。
她必须了结一切,这有什么关系……罗拉从裙腰里拉出衬衣,将手放在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上。
弗吉尼亚的声音:没有她,生活仍会继续;这一点令她气愤吗,抑或相信死亡是彻底的终结仍然不能给她带来安慰?
罗拉轻轻抚摸着自己光溜溜的肚子,感觉腹内的小生命。
弗吉尼亚的声音:可以让她死。
房间里突然涌入大量污水,冲到床上。
罗拉在臆想中沉入水草缠绕的水底。
霍格思庄园,客厅,1923年弗吉尼亚和文妮莎坐在一起喝茶。
朱利安和昆廷坐在屋子的另一边。
弗吉尼亚完全陷入沉思中。
弗吉尼亚:……可以让她死。
弗吉尼亚转过头,意识到文妮莎正在说什么。
弗吉尼亚只听见文妮莎唠唠叨叨的后半段。
文妮莎:哈洛德商店有安吉莉卡穿的漂亮大衣,男孩子们的东西却什么也没有,太不公平了。
为什么安吉莉卡应该有特权?
弗吉尼亚没有回答。
文妮莎:弗吉尼亚?
弗吉尼亚?
你在想什么?
弗吉尼亚心不在焉地看着她。
朱利安和昆廷用手肘互撞对方,嘲笑弗吉尼亚的异常状态。
安吉莉卡跑到弗吉尼亚身边,弗吉尼亚让她坐到膝盖上。
文妮莎:安吉莉卡,你阿姨非常幸运,她过着两种生活。
而我们大多数人只有一种。
她自己过一种生活,另一种描绘在书里。
真的,她太幸运了。
弗吉尼亚对着安吉莉卡微笑。
安吉莉卡:你在想什么?
弗吉尼亚:啊——。
我想杀死女主角。
但后来又改变了主意。
“诺曼底”酒店,1951年罗拉躺在床上。
安眠药就在旁边的床头柜上。
她仍捧着那书,但没有读。
罗拉放下书。
再次轻抚肚子。
泪水盈眸。
罗拉:我不能!
不能!
霍格思庄园,客厅,1923年弗吉尼亚:恐怕,我得杀死另一个人来代替她。
大家都聚在大厅道别。
外面正在往车里放东西。
文妮莎与弗吉尼亚向门口走去。
文妮莎:今天太棒了。
孩子们很高兴。
弗吉尼亚:你就要走了吗?
我以为你们会多待一阵。
文妮莎:弗吉尼亚,你最不需要的就是我们的吵吵闹闹。
我的两个儿子那么笨拙。
(对孩子们笑)孩子们,说“再见”。
弗吉尼亚:再见,孩子们。
两个男孩说着“再见”、“再见,阿姨”,与弗吉尼亚握手,然后走向出租车。
弗吉尼亚转身面对姐姐。
弗吉尼亚:你为什么要回去?
去音乐会?
参加聚会?
文妮莎:今天吗?
一个无聊的晚宴,连你都不会羡慕。
弗吉尼亚:不,我很羡慕。
(直视文妮莎的双眼)吻我。
她们拥吻,开始是形式化地,然后弗吉尼亚突然毫无顾忌地吻住文妮莎的嘴唇。
文妮莎完全被弗吉尼亚的欲望震惊了,满脸通红。
弗吉尼亚:你不认为我已经好多了吗?
说吧,妮莎。
你不觉得我好一些了吗?
文妮莎:是的,弗吉尼亚。
你好多了。
弗吉尼亚(继续用祈求的目光望着姐姐):你认为……有一天我能逃出去吗?
文妮莎:有一天吧。
有一天。
弗吉尼亚:妮莎……话语被汽车喇叭声打断,一阵短暂的沉默。
文妮莎:走吧,安吉莉卡。
我们得走了。
文妮莎与安吉莉卡走出去。
安吉莉卡转身与阿姨挥手道别。
安吉莉卡:再见。
弗吉尼亚:再见,小姑娘。
内利从院子里回来,关上门,向弗吉尼亚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走进厨房。
大厅只剩下弗吉尼亚独自一人。
男孩子们已经上了车。
显然心绪不佳的文妮莎帮着安吉莉卡钻进车里,然后自己上车,将女儿拉到自己身边。
文妮莎:过来。
坐在膝盖上。
抓牢。
(向司机发令)走吧。
克莱丽莎的公寓,2001年克莱丽莎关上大门,回到客厅,打算继续做准备工作。
然而她却仿佛不知所措似的站在了屋子中间。
霍格思庄园,1923年弗吉尼亚上楼。
走到一半时有一个带大窗户的楼梯台。
弗吉尼亚停下脚步。
透过玻璃望着幸福的一家子离去——孩子们兴致勃勃地与文妮莎聊着什么。
弗吉尼亚目送汽车从视线中消失。
第十街,2001年一个活泼、结实的19岁漂亮女孩,穿着军装裤和高领毛衣,走在大街上。
她简直像爱尔兰村姑一样容光焕发。
女孩跑上克莱丽莎所在的公寓大楼入口台阶,用钥匙打开门。
这个女孩是克莱丽莎的女儿茱丽亚。
她走进房间。
茱丽亚:抱歉,没办法回来得更早了。
但是我尽力了。
好吗?
别生气。
我知道。
这个聚会非常重要。
因为它是你的聚会。
克莱丽莎(转过头,仍在原地):茱丽亚,你好吗?
茱丽亚:很好。
克莱丽莎(走近抱住她):走吧。
你最近在做什么?
茱丽亚:哦,妈妈,学习。
(挣脱母亲紧紧的拥抱,以便取下背包)我该做什么?
摆椅子?
克莱丽莎:噢,你能不能帮我清理桌子?
桌上堆满书籍,茱丽亚开始将书搬进卧室。
茱丽亚:我遇见了路易·沃特斯。
克莱丽莎:真的吗?
在哪儿?
茱丽亚:在街上。
他们都要来吗?
那些幽灵。
幽灵在聚会上聚首。
他很奇怪。
(回头来拿一堆书。
茱丽亚看着母亲的脸)想说你没有注意到这点?
没有注意到路易·沃特斯很奇怪?
克莱丽莎:我发现他很忧郁。
茱丽亚:你的朋友都很忧郁。
(她以为这话会逗得克莱丽莎高兴,但她抱着书停下来,发现母亲有些令人担忧)你哭了。
发生了什么事?
克莱丽莎:就是这些事:看看周围。
我想举办一次聚会。
我想要的不过是办一次聚会。
茱丽亚:然后呢?
克莱丽莎(直摇头,对自己感到生气):我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他故意这么做!
茱丽亚:谁?
那个理查德?
克莱丽莎:当然!
茱丽亚自顾自笑了,这对她已经不算什么新闻。
克莱丽莎:他望着我。
他用那种眼神望着我。
茱丽亚:什么眼神?
克莱丽莎:他的眼神在说:“你平庸无奇,你的生活也平庸无奇。
就会安排日常事务,计划。
聚会。
都是些琐事。
”(转身,表达自己的异议)这就是他的想法。
这就是他要说的!
茱丽亚:妈妈,只有你觉得事实如此时那才有关系。
茱丽亚的话令克莱丽莎震惊,两人同时沉默不语。
茱丽亚:告诉我,怎么回事?
克莱丽莎(稍顿):只有跟他在一起,我……才真正活着。
这就是我的感觉。
没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一切都显得那么无聊。
茱丽亚走进卧室,为母亲的轻重不分感到吃惊。
克莱丽莎:我不是说你。
只有和你一起不是那样,但其他所有人都是。
茱丽亚:莎丽呢?
克莱丽莎:所有人。
(跟着茱丽亚走进卧室,两人都躺到床上)你知道我什么时候感到了幸福吗?
茱丽亚:妈妈……克莱丽莎:那就讲讲我最幸福的时刻……茱丽亚:我知道。
那是许多年前。
克莱丽莎:是的。
茱丽亚:不过那时候你还很年轻。
克莱丽莎被茱丽亚的话逗笑了。
但茱丽亚明白,这不是事情的全部。
克莱丽莎:我记得有一天早晨。
我在黎明时分醒来。
感觉一切都有可能。
我们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你有过这种感觉吗?
茱丽亚点头。
克莱丽莎:我记得自己在想:“这是幸福的开始。
”就是这样。
“这份感情。
这就是幸福开始的地方。
而且,往后会更美好。
”我从来没有想到:这不是幸福的开始。
这就是幸福。
在那一刻。
沉默。
茱丽亚若有所思地看着母亲。
外面传来一阵门铃声。
克莱丽莎走近对讲机,一个声音说道:“送货。
”霍格思庄园,厨房,1923年肉块和炒好的葱一起铺在烤盘中。
内利与洛蒂在灯火通明的厨房干活。
分菜板上放着准备晚餐用的各种蔬菜。
内利眼观六路,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将她的注意力从食物上引开。
厨房门正对着楼梯,内利看见身着长大衣的弗吉尼亚。
洛蒂也注意到了弗吉尼亚。
弗吉尼亚快步穿过花园,以免被人发现,伦纳德在花园的另一头锄地。
然而他此时背转身坐着,没有发现弗吉尼亚。
她急急忙忙冲向大门,走了出去。
里士满火车站夏日的傍晚,黄昏伊始。
弗吉尼亚沿着车站维多利亚风格的回廊走着。
两个由伦敦回来的男人从她身边经过。
弗吉尼亚听见他们谈话的片断:“我告诉他应该这么做,如果他不喜欢——那是他的事。
”弗吉尼亚竭力不引起别人的注意,走进盖有玻璃和钢铁建成的独出心裁的遮阳顶的大厅,来到售票处。
弗吉尼亚:劳驾,一张到伦敦的票。
售票员:好的,太太。
要单程还是往返票?
仿佛在预演十七年后发生的那一幕,伦纳德·沃尔夫从花园回来。
另一所房子,另一个大厅,但发生的一切却一模一样,伦纳德坐下,换上家居便鞋,侧耳倾听屋内的声响。
然后,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皱起眉头。
厨房伦纳德出现在门口。
内利站在炉子旁。
伦纳德:啊,内利,晚上好。
我想问一下,您有没有看见沃尔夫太太?
内利:先生,我以为您知道,沃尔夫太太出去了。
伦纳德·沃尔夫脸色苍白地奔出房,甚至没有套上风衣。
乐园路一个中年男人,伦纳德·沃尔夫,穿着便鞋、西装背心和绒布上衣,向城里奔去。
里士满火车站伦纳德跑下通向月台的楼梯。
他看见了弗吉尼亚,她坐在长凳上,并不打算躲藏。
火车刚刚开走,因而月台上空荡荡的。
弗吉尼亚竭力想表现得若无其事,但看得出,她非常紧张。
弗吉尼亚:噢,沃尔夫先生,真是出人意料的巧遇。
伦纳德:你哪怕能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弗吉尼亚:想什么?
从何说起……伦纳德:我回到家,你却不在。
伦纳德走近几步。
弗吉尼亚抑制住慌乱之情,假装镇静。
弗吉尼亚:你在花园干活。
我不想打扰你。
伦纳德:你的失踪让我很担心。
弗吉尼亚:我没有失踪。
只是出来散散步。
伦纳德:就这样?
弗吉尼亚没有回答。
伦纳德:就这样?
只是散步?
两人都没有动。
这一次伦纳德态度坚决。
伦纳德:弗吉尼亚,内利准备了晚餐。
她这一天也很劳累。
我们应该回去。
吃她做的晚餐。
这是我们的责任。
弗吉尼亚:没有这种责任!
不存在!
伦纳德:弗吉尼亚,你应该为自己的健康着想。
弗吉尼亚:伦纳德,那你的角色呢?
你是我的丈夫?
还是看守员?
伦纳德对她说话的愤怒语气感到措手不及。
他想将语调放温和一点,但弗吉尼亚突然爆发了。
伦纳德:弗吉尼亚……弗吉尼亚:我受够了这种监护!
受够了这种牢狱!
走到哪儿都被医生包围,告诉我需要什么!
伦纳德:他们知道你需要什么。
弗吉尼亚:他们不知道!
他们不能代替我说话!
他们怎么敢!
试想一下这样的世界,医生都是女人,而男人坐在偏僻郊区黑的屋子里。
你想一想。
伦纳德踌躇不定,但并不打算退却。
月台上出现了一个乘坐开往伦敦的火车但早到了的乘客。
伦纳德:弗吉尼亚,这很难……我明白,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很难……像你这样有……弗吉尼亚:有什么?
到底有什么?
伦纳德:有天赋……弗吉尼亚:啊,明白了……伦纳德:……像你这样……又有才华……要忍受不能总是对自己的状况做主。
……弗吉尼亚:是吗?
那么谁才能做主?
把他请过来,到一号站台。
我想和他认识一下。
弗吉尼亚挑衅地看着伦纳德。
伦纳德:你的治疗……弗吉尼亚:啊,当然……伦纳德:你的治疗意味着要有所限制。
你曾经发作过,神志不清,情绪失控。
你听见说话的声音。
我们把你带到这里来,是为了防止你对自己造成难以弥补的伤害。
你曾经自杀过两次。
弗吉尼亚专心致志地望着他,留心倾听每一个字,但并不打算顺从。
伦纳德:我每天都生活在这种威胁中。
弗吉尼亚拒不回答。
伦纳德:我设立印刷厂,我们设立了印刷厂……弗吉尼亚:不错……伦纳德:但这不是目的。
这是为了让你总有事干,让你转移注意力,恢复健康。
弗吉尼亚(失去控制地尖叫):好比做手工活?
伦纳德(霎时失去了自制):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
为了你好!
我做这些是因为爱你!
如果我不是那么了解你,我会说你忘恩负义!
弗吉尼亚:我忘恩负义?
你说我忘恩负义?
(谴责地盯着他,摇头)我的生活被剥夺了。
我住在自己不喜欢的城市。
我过着自己不想要的生活。
我要问一问,为什么会这样?
(点点头,确信自己说得对)月台上已经来了好几位乘客,但伦纳德和弗吉尼亚全然不去理会他们。
弗吉尼亚:我们该回伦敦了。
我怀念伦敦。
我怀念伦敦的生活。
伦纳德:弗吉尼亚,这不是你在说话。
而是你的病。
弗吉尼亚:这是我。
这是我的声音。
除了我没有别人。
伦纳德:这不是你的心声。
这是你听见的声音。
弗吉尼亚:不!
这是我的心声!
我待在这座城市就会死!
弗吉尼亚疯狂激烈地说着。
伦纳德力图保持冷静。
伦纳德:如果你健康的话……如果你意识清醒,你就会记得:正是伦敦毁了你的健康。
弗吉尼亚:如果我意识清醒?
伦纳德:我们带你到里士满,是为了确保宁静的生活。
弗吉尼亚(使出自己的全部口才):如果我意识清醒?
如果我意识清醒,伦纳德,我会告诉你,我独自一人在黑暗中挣扎,无边无际的黑暗,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只有我一个人能明白自己的状况。
你生活在我会死去的威胁中。
(沉默,她脸色苍白,浑身颤抖)伦纳德,我也是。
伦纳德无力回答。
弗吉尼亚:这是我的权利。
这是每个人的权利。
我选择不过郊区令人窒息的麻木生活,而是首都激烈的刺激。
这是我的选择。
最严重的病人,哪怕他无可救药,也可以对自己的治疗发表意见。
他以此表明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终于冷静下来,对自己的话坚信不移)伦纳德,为了你,我也希望自己在这种平静生活中很幸福。
但是如果要在里士满和死亡之间选择,我选择死亡。
伦纳德眼中闪现出泪光。
伦纳德:很好。
伦敦就伦敦。
我们回伦敦。
伦纳德垂下头,对自己的失败感到心灰意冷。
两人默然不语。
弗吉尼亚用饱含深情的目光注视着丈夫。
对面月台上,一辆伦敦开来的火车刚刚进站,许多穿着深色大衣、戴着帽子的职员从车上走下来,向出口走去。
伦纳德抬起头,拭掉泪水。
伦纳德:你大概饿了。
我自己也有点儿饿。
弗吉尼亚笑了。
他们凝视着对方,问题总算解决了。
弗吉尼亚:走吧。
弗吉尼亚和伦纳德起身,走在空旷的月台上,两人都为刚才的谈话所震撼。
弗吉尼亚拉着伦纳德的手。
走了几步后,他们汇入旅客的人流中。
然后弗吉尼亚似乎突然想到什么,说道:“伦纳德,逃避生活不可能得到安宁。
”洛杉矶,1951年罗拉在拉奇太太家门外停下车。
里奇听见了她的汽车声,当罗拉还在透过窗户往屋里看时,他已经急不可耐地敲着窗玻璃叫道:“妈妈!
妈妈!
”罗拉对此感到吃惊。
她走下车。
沿路草坪上的喷洒器都开了,在夕阳照耀下仿佛喷泉一般。
里奇跑出房,兴高采烈地叫着:“妈妈来了!
”拉奇太太跟在他身后。
拉奇太太:晚上好,罗拉。
罗拉:哦,拉奇太太,请原谅,我来晚了。
(拉住里奇的手,他扑到她肩上)嗨,嗨,小宝贝。
怎么了?
怎么了?
拉奇太太:他没事。
只是看见你太高兴了。
罗拉:好了,还不算太坏。
是不是?
拉奇太太:怎么,您剪头发了?
罗拉:啊,是的,是的。
拉奇太太:很适合您。
罗拉:谢谢。
剪短了一点。
罗拉笑着,为自己的谎言感到难为情。
拉奇太太:我们玩得很开心。
罗拉:太谢谢您了。
汽车悄无声息地行驶在郊外马路上。
母子俩挨在一起坐着。
罗拉注视着路面。
里奇也直视着前方。
两人都一言不发。
他们更像两个成年人在相处,而不是母亲与孩子。
罗拉:还不算太坏吧?
我离开没多久。
里奇:不,很久。
罗拉:你说得对。
有一瞬间……我不知道……有一瞬间我以为自己会停留更长时间。
但我改变了主意。
里奇什么也没有说。
罗拉:亲爱的,怎么回事?
里奇:妈妈,我爱你。
罗拉:我也爱你,宝贝。
里奇脸上露出深思的表情。
罗拉:怎么了?
里奇望着罗拉,似乎知道她刚才的行踪。
罗拉:什么?
但里奇仍然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母亲。
罗拉:别难过,亲爱的。
一切都很好。
我们要度过一个美好的节日。
我们替爸爸做了非常棒的蛋糕。
里奇神色戒备地望着母亲。
罗拉:我爱你,儿子。
你是我的心肝宝贝。
里奇脸上瞬间露出了幸福的表情。
理查德的公寓,2001年男孩长成了男人。
理查德坐在一片黑暗中,仍然是刚才的俯拍方式,在昏暗的光线中可以看见他额头上冒出的汗珠。
他依然坐在沙发椅上,衣服也没有换。
他回忆着汽车上的那一幕。
罗拉的声音:我爱你,儿子。
你是我的心肝宝贝。
克莱丽莎下了租来的汽车,向大门口走去,然后快步走向电梯。
电梯上升。
理查德身边放着一张母亲的结婚照片,照片中罗拉低垂着目光。
理查德看着照片。
冷汗顺着脸庞流了下来。
克莱丽莎像早晨一样走近理查德的公寓门口,按响门铃,以提示他自己的到来。
克莱丽莎:理查德,理查德,是我。
来早了一点儿。
我知道。
她将钥匙插入锁眼,打开门。
百叶窗第一次卷了起来,窗帘也大开着。
在日光照耀下,理查德的公寓看起来真正是一个病人的住所:一堆堆的纸盒子,肮脏的浴盆,到处散落着书籍。
克莱丽莎(吃惊地):理查德!
见鬼,发生什么事了?
理查德:你在这里干什么?
你来得太早了。
理查德挪开家具。
他像一个刚刚复活的稻草人,头发粘在头顶上。
他穿着长袍和睡衣像老鹰一样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身后是敞开的窗户。
克莱丽莎(惊恐地):理查德,你在干什么?
发生什么事了?
理查德(望着她,双目闪闪发光):克莱丽莎,我有一个很好的主意。
我想要光线。
一点儿光线。
(走近窗户)克莱丽莎:理查德,你在干什么?
理查德:我处于一种奇异的状态。
我把镇静剂和兴奋剂混在一起吃。
我以前从来没有试过。
克莱丽莎:理查德!
理查德(对她大叫):别过来!
克莱丽莎站住。
理查德艰难地爬上窗台坐下,一只脚搭在窗台上,另一只脚悬在房间里。
克莱丽莎竭力保持镇定。
理查德:我得放一点儿光进来。
你觉得呢?
我打开了所有的窗户。
克莱丽莎:很好,理查德,帮我个忙,一个小忙……理查德:我想我不能去参加聚会了,克莱丽莎。
我很抱歉。
克莱丽莎:你不需要去聚会。
典礼也不用去。
理查德脸色阴郁下来。
克莱丽莎(绝望地呼喊):你什么也不用做,理查德!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理查德:但我不得不面对生命的时时刻刻,对吗?
聚会后的时时刻刻。
还有再之后的时时刻刻。
克莱丽莎:理查德,你还有好时光。
你知道的。
理查德:是吗?
你这么说真是太好了,但这不是事实。
克莱丽莎(被自己接下来的问题惊呆了):理查德,他们在这里吗?
理查德:谁?
克莱丽莎:那些声音?
理查德:啊——声音一直在这里。
克莱丽莎:你现在就是在听他们的?
理查德:不,戴洛维夫人。
问题在于你。
克莱丽莎吃惊地看着他。
理查德:我一直为你而活着。
(用祈求的目光注视着她)但现在你应该放我走了。
他的话令克莱丽莎震惊。
她再次试图走近,但他制止了她。
克莱丽莎:理查德……理查德:给我讲个故事,好吗?
克莱丽莎:讲什么?
理查德:给我讲讲你今天的经历。
克莱丽莎默然,她感到这将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克莱丽莎:我醒来……理查德:然后呢?
克莱丽莎:然后……去买花——就像小说中的戴洛维夫人一样,记得吗?
理查德:是的。
克莱丽莎:一个美丽的清晨。
理查德:是吗?
克莱丽莎:是的。
非常美。
那么清新。
(摇摇头)理查德:清新?
克莱丽莎:是啊。
理查德:就像沙滩上的那个清晨?
克莱丽莎:是的。
理查德:一模一样?
克莱丽莎:是的。
理查德:像我们年轻时代那样清新?
(沉默。
克莱丽莎没有回答)就像我们走出老房子的那天早晨,你17岁,而我,好像19岁。
克莱丽莎:是的。
理查德:我才19岁,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美的景象。
你一大早推开玻璃门走出来,睡眼惺忪。
这是不是很奇怪?
克莱丽莎:是的。
很奇怪。
理查德:一个最普通的早晨。
(微微摇头)克莱丽莎,我恐怕不能去参加聚会了。
克莱丽莎:聚会不重要。
把手给我(向他伸出手)。
理查德:你一直对我很好,戴洛维夫人。
克莱丽莎:理查德……理查德:我爱你。
他的告白令她猝不及防。
理查德:我想,没有哪两个人能够比我们更幸福。
他不语,然后微微前移,轻盈地滑下窗台,向外坠下。
克莱丽莎(尖叫):不!
寂静。
鸦雀无声。
理查德的身体从五层缓缓坠落。
理查德的公寓克莱丽莎望着空荡荡的窗户,向前迈出一步,目不转睛地凝视窗户,再向前一步……理查德的尸体脸朝下落在马路上,撞碎了一个啤酒瓶,向上一颤,然后停止不动。
长袍盖住了他的头。
然后是一片寂静。
布朗家,夜晚,1951年点着蜡烛的蛋糕放在桌上。
罗拉和里奇在丹回家前做了精心的准备——房间布置得很漂亮。
丹一口气吹灭所有蜡烛。
里奇和罗拉坐在一起注视着他。
里奇和罗拉: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丹!
所有人都笑了。
丹:太棒了。
简直太棒了。
罗拉:你这么认为吗?
你真的这么认为?
丹:当然。
你大概忙了一整天。
罗拉:是啊。
是吧,小宝贝?
一整天没有停手。
丹:太妙了。
正是我想要的。
罗拉出色地饰演着贤妻的角色,分享丈夫对蛋糕的惊叹。
里奇神色严肃。
罗拉:哦,丹……丹:里奇,总有一天我要讲给你听。
我要讲给你听,所有的故事是怎么发生的……罗拉:不要。
(显得有些害羞)丹:我想讲。
我想告诉他一切。
罗拉不语,表示同意,但她很不自在。
丹看着里奇,很高兴有机会讲述自己的故事。
丹:是这么回事:我在前线的时候,常常陷入沉思。
回忆起曾经见过的一个女孩……我在学校从来没有跟她讲过话,这个名叫罗拉·马克-格拉特的古怪脆弱的女孩。
是的,她很害羞。
也很有意思。
还有——里奇,也许你妈妈不赞同我的说法——她总是一个人坐着。
里奇留心倾听着。
三个人都聚精会神。
丹:是的。
里奇,我告诉你:在太平洋的时候,我常常想着这个女孩……罗拉:丹……丹:我想着,怎么把她带回家,过上一种生活,像我们现在这样的生活。
这是对幸福的梦想……也是对这个女人的梦想……对这个女人的梦想……正是我的支柱。
(静寂。
望着罗拉)我对我们的幸福有设计。
里奇坐在两人中间,充满深深的忧伤。
罗拉:你的梦想实现了吗?
丹拿起一枝玫瑰花,无意识地在指缝间转来转去——一来一回,一来一回。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然后,丹用毅然的目光望向罗拉。
点点头。
丹:是的,实现了。
2001年克莱丽莎背靠墙站在太平间。
发生的一切令她极度震惊。
黯然神伤的莎丽在值班员陪同下出现在门外。
她站立片刻,透过玻璃门望着克莱丽莎,然后推开门,走到克莱丽莎身边。
霍格思庄园,1923年两盏落地灯照亮了客厅,伦纳德和弗吉尼亚面对面坐在屋子的两边。
在经历了前一夜暴风骤雨似的爆发后,两人之间笼罩着类似休战的平和。
两人都在阅读。
弗吉尼亚手中捏着书,前往伦敦的车票仍然还在,被她当作书签使用。
伦纳德(似乎想到了什么):为什么必须有人死?
弗吉尼亚(抬起目光,蹙眉):伦纳德,你在说什么?
伦纳德:你的书。
弗吉尼亚:啊——伦纳德:你说,必须有人要死。
为什么?
弗吉尼亚几乎没有反应过来。
伦纳德:这个问题很愚蠢吗?
弗吉尼亚:不。
伦纳德:也许,它真的很蠢。
弗吉尼亚:一点儿也不。
伦纳德:那是怎么回事?
弗吉尼亚(沉思):必须有人要死,是为了让剩下的人更加珍惜生命。
伦纳德望着她。
两人神色肃然。
弗吉尼亚:这是对比。
伦纳德:那谁会死?
弗吉尼亚:秘密。
伦纳德:告诉我。
弗吉尼亚顿了顿,然后给出了答案:“死的是诗人。
那个幻想家。
”布朗家,里奇的卧室,1951年里奇——诗人,幻想家,此时正睡在墙上挂着星星的小卧室里。
屋子里张贴着火箭和幻想的宇航员的图画。
他脸上神色戒备。
布朗家沉浸在黑暗之中。
灯光从惟一亮着的房间投射在小径上。
浴室罗拉穿着白色睡衣,双手托头坐在盖着盖的马桶上。
她无力摆脱毫无出路的绝望感。
丹(在卧室叫她):你在做什么?
罗拉抬起头。
妆容已经洗掉,看得出她哭过。
罗拉:我在刷牙。
丹:你上床吗?
罗拉:好。
马上。
丹:罗拉·布朗,快上床!
但是罗拉没有动,只是转过头去。
丹:我遇见雷了,他说吉蒂要住院。
罗拉:是的。
丹:他说不严重。
只是身体检查。
罗拉:我害怕。
丹:怕什么?
罗拉(轻声地,以免丹听见):我怕她会消失。
丹(什么也没听见):亲爱的,或者你早上应该去看看她。
罗拉:我打算了。
我打算去。
再度出现短暂的停顿。
罗拉一动也动不了。
丹:我度过了美好的一天,应该谢谢你。
罗拉绝望地转过头。
丹:亲爱的,上床来。
罗拉:来了。
罗拉继续坐在那儿。
过了一会,丹再次叫她:“喂,你来了吗?
”罗拉:是的。
远处传来狗吠声。
罗拉站起来,关掉镜灯。
浴室陷入黑暗中。
罗拉向卧室走了几步,然后停下来。
一缕光线落在她脸上。
霍格思庄园,书房,1923年弗吉尼亚坐在自己心爱的沙发椅上,膝上放着写字板,手里捏着写字簿。
她没有下笔,而是在思索。
伦纳德出现在门口。
他什么也没有说。
弗吉尼亚:什么?
什么?
伦纳德:我以为你在睡觉。
弗吉尼亚:是的,我在睡觉。
两人凝视着对方。
目光中充满爱恋与幽默。
伦纳德:那么怎么回事?
弗吉尼亚:其他都很明了。
情节想好了。
还剩下一个问题。
(几乎难以察觉地摇摇头)戴洛维夫人的命运应该有个结局。
克莱丽莎的公寓,2001年克莱丽莎与莎丽、茱丽亚在厨房。
大家都在处理聚会的食物,聚会注定无法举行了。
克莱丽莎神色忧郁地将螃蟹倒入垃圾桶。
她的大衣仍旧穿在身上。
门口传来门铃声。
克莱丽莎过去开门。
迎面站着的是罗拉·布朗。
她已经80多岁了,背微驼,头发花白,皮肤像风干的橘子皮。
她穿着绘有植物图案的深色裙子和大衣。
克莱丽莎微微闪身。
克莱丽莎:您是罗拉·布朗?
罗拉:是的。
我是理查德的母亲。
克莱丽莎:当然了。
(伸出手)我是克莱丽莎·沃恩。
请进。
罗拉带着一个不大的提包,克莱丽莎拎进屋。
莎丽和茱丽亚站在走道尽头,克莱丽莎做手势示意她们等一等,引罗拉走到客厅。
屋子里摆满了铺着白色台布的桌子。
克莱丽莎和罗拉单独呆在客厅。
克莱丽莎:厨房里是我的女朋友莎丽和女儿茱丽亚。
罗拉直视着她,什么也没有说。
克莱丽莎:我们有一个聚会,我们本来想举办一个聚会。
罗拉:我很幸运,赶上了最后一班从多伦多飞过来的飞机。
厨房里,茱丽亚面对莎丽。
茱丽亚:这就是那个怪物。
罗拉走近堆满理查德的书的桌子。
克莱丽莎:我希望我没做错。
我在理查德的记事本里找到了您的号码。
罗拉:是的。
他有我的号码。
但我们不常通话。
(凝视着理查德的照片)这真是可怕,全家人都死了,你却还活着。
克莱丽莎:理查德的父亲也已去世了……罗拉:是的。
死于癌症。
理查德的妹妹也不在了。
这让你觉得自己活得毫无意义。
你会产生这种感觉。
你活了下来,他们却不在了。
克莱丽莎(发问之前迟疑了一下):您读过他的诗?
罗拉:是的,我读了。
小说也看过。
您知道,据说小说很难懂……克莱丽莎:我知道……罗拉:大家都这么说……克莱丽莎:我知道……罗拉:在他的小说里,我死了。
我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写。
当然,这让我很痛心。
我不能假装自己毫不在乎,但是我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克莱丽莎:理查德小时候,您离开了他?
罗拉:我丢下了自己的两个孩子。
我抛弃了他们。
据说,这是一个母亲所能做出的最恶劣的事。
克莱丽莎和罗拉都没有动。
房间里一片沉默。
罗拉:您有一个女儿?
克莱丽莎:是的。
但我从来没有见过茱丽亚的父亲。
罗拉:您那么想要孩子?
克莱丽莎:正是。
罗拉:您是一位幸福的母亲。
克莱丽莎垂下目光。
罗拉:有的时候,你会不由自主,想着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有一次我去了一家旅馆。
就在那天晚上……那天晚上,深夜,我制订了一个计划。
计划是生下第二个孩子后,我要离家出走。
我确实这么做了。
一个美丽的早晨,我起床,准备好早餐,然后去公车站,坐上一辆汽车。
我给他们留了一张字条,在加拿大一家图书馆安顿下来。
(停顿)也许我应该说我为此感到很后悔。
那样会很轻松。
但那有什么意义?
当你别无选择的时候,后悔有什么意义?
你只有忍受。
就是这样。
没有人会原谅我。
(用毅然、不屈的目光望着克莱丽莎)留下来是死亡。
我选择了生命。
克莱丽莎走出客厅,慢慢地经过道走进卧室,仍然没有脱下大衣。
莎丽从厨房看见克莱丽莎,跟在她身后。
莎丽走进卧室。
克莱丽莎坐在床沿上。
她们凝视着对方。
莎丽:把大衣脱了。
莎丽走近,做手势示意克莱丽莎站起来,然后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脱掉大衣。
克莱丽莎转身,热烈地望着莎丽,两人拥吻。
罗拉在茱丽亚的卧室床上整理行李。
匆忙之中她带的东西并不多。
此时的她显得脆弱而孤独。
门外传来敲门声,茱丽亚端着一杯茶走进卧室。
茱丽亚:我想,你也许想喝杯茶。
罗拉:谢谢,亲爱的。
我感觉自己抢了你的卧室。
茱丽亚(将茶放在床边):我们把食物收起来了,所以……如果晚上你饿了,就直接自己盛。
罗拉:是的,好。
你有地方睡吗?
茱丽亚:有。
我睡沙发。
罗拉:我很抱歉。
茱丽亚本能地走近罗拉。
17岁的女孩和80岁的老太太紧紧拥抱。
罗拉被茱丽亚的善良感动了。
罗拉:晚安,亲爱的。
茱丽亚:晚安。
霍格思庄园,卧室,深夜,1923年弗吉尼亚躺在床上,并不打算入眠。
她瞪大双眼,在皎洁的月光下,仿佛一个幽灵。
克莱丽莎的公寓,2001年除了克莱丽莎,大家都上床了。
她穿着白色睡衣在厨房,关上电灯——一盏接一盏。
然后走到过道,开始关那里的灯。
她匆匆环顾一眼自己的住所——温暖舒适,牢固可靠,设备完善。
终于,她平静了下来。
弗吉尼亚的声音:亲爱的伦纳德,要直面人生,永远要直面人生,了解它的本质。
最后,认清它,热爱它的本质。
然后,从中得到解脱。
克莱丽莎关上最后一盏灯,过道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她转身走进卧室。
前文的河流,1941年弗吉尼亚·沃尔夫再次慢慢地步入河水之中。
弗吉尼亚:伦纳德,永远记住我们之间的岁月,那些岁月,永远记住我们的爱。
还有时时刻刻。
水漫到了脖子,弗吉尼亚站立片刻,准备潜入水中。
阳光照耀下,水面泛着粼粼的波光。
(全剧终)注释:注1:“妮莎”是“文妮莎”的爱称。
——译者PS:本剧本根据迈克尔·坎宁安同名原著改编。
——编者
人,绝望地栖居。
因为人无法消解自己、为他人而活,也无法孤立自己、不受他人影响。
对于这个无解的困境,影片中三个时代的人分别给出了不同的答案。
别无选择的弗吉尼亚·伍尔夫,成为诗人。
她的精神疾病主要来源于遗传因素。
对此,丈夫伦纳德(Leonard)在生活的方方面面给予了她最大限度的爱,却唯独忽视了伍尔夫的感受。
她不愿成为房中天使(The Angel in the House),她也爱她的姐姐,可现实是——她是无能的反叛者,一切都得按那位医生的建议按部就班,即使出门几分钟都受到严格的管控。
这样的生活是远比死亡痛苦的存在。
虽然她爱伦纳德,但只有死,才能让她成为自己,并解放伦纳德。
日复一日的劳拉·布朗,选择离开。
同样身为房中天使的她,是“二战英雄”丈夫丹(Dan)的专属家政。
丹是一个温和憨厚的经典美国男人形象,但她除了做到“生儿子”(这对男人有特殊意义),在其他方面无法做到完美。
丈夫每天出门上班,妻子在窗后目送丈夫离开,真是一个常见而美好的景象,不是吗?
但这是对丈夫来说。
一辈子,只在一栋房子中,这是无法被别人理解的无形监狱。
“死”是一劳永逸的选项,但不是唯一的出路,还有离开。
她是一个最坏的人,但她也因此而成为人。
为他人而活的克拉丽莎,寻得自由。
虽然她与恋人同居,并育有一女,但她始终无法放下罹患艾滋病的朋友理查德(Richard)的生活。
理查德的小说获奖,意味着他的成就获得了学术的认可,但却受到了花店店主的质疑、理查德前男友的不屑,这也从另一面反映了只有克拉丽莎才真正理解理查德。
理查德很感激克拉丽莎,可克拉丽莎却已逐渐困在日常、派对与琐事之中,跨越时代的敲鸡蛋就是琐碎日常的直接象征。
在阳光中,饱受病痛折磨的理查德从窗边落下,很美,不是吗?
与60年前徐徐迈入水中的伍尔夫遥相呼应。
在小说中,理查德也用母亲的死亡,填补了母亲劳拉·布朗曾经可能的另一条出路,这也意味着他从曾经一个害怕母亲离开的小男孩,到如今真正理解了母亲的选择。
最后,派对因理查德的死而停办,克拉丽莎也因理查德的死获得解放,这是她真正的choose life。
choose your own life,而不是为他人而活。
“先知会死”,但这也是choose life的一种形式。
每个人都有自己对life的定义,都值得尊重。
衷心祝愿每位女性都能找到自己想要的生活,并拥有自己想要的生活。
劳拉的鞋,麻编的捆绑式设计,在旅馆的房间里,她脱掉了鞋坐在床上维吉尼亚的鞋,有两双,一双三条带子斜扣皮鞋,一双系鞋带的皮鞋,都有束缚感的设计意味,她沉没在河水里的时候,鞋子脱离了她的脚克拉莉莎的鞋并没有特别的设计感,但是她在最后也脱下了鞋子,以及外套,围巾,项链我相信这是一个隐喻女主角们在最后都找到了解脱无论是死亡还是离开 又或者新生无论我们认为正确与否
伍尔芙整理好衣服,朝屋外走去。
接着是她写给丈夫的信的镜头:“最亲爱的,我感到我又要发狂了,我觉得我们熬不过这次的困境,而我,应该是无法康复的了.我有点耳鸣,无法集中精神。
所以,我这么做应该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你已经给了我最大的幸福,和最无微不至的关心照顾。
我知道我毁了你一生,如果没有我,你可以去工作,而且你会有所作为的。
你看,我都无法清楚地表达了.我想说的是你本应该拥有我拥有过的那种幸福。
你对我如此宽容和友善,即使我身边的一切都逝去了,但我肯定你对我的爱依旧。
我不能再耽误你了.我想世界上没有其他人比你我更幸福的了。
” 她走向河边,捡起石块自沉;另一边她的丈夫看见了并在读信。
镜头穿插间伴随着菲利普格拉斯沉静的配乐,让人透不过气来。
开头仅仅三分钟,The hours就包含了如此多信息。
然而影片内容不止于它讲述的是三个女人互相关联的人生。
尽管各自身处不同年代,但伍尔芙,劳拉,克拉丽莎作为女性都有着相同的下意识的举动:沉睡中醒来,迷茫且恍惚,不知道自己这一天会是怎样的一天;挽好头发洗漱后都带着想重新认识自己的眼光,凝视着镜中的自己,企图找到答案。
这是三个对自己生活都存在疑问的女性:伍尔芙在乡间的生活中快要窒息,病痛折磨着她,她要怎样开始自己新的名为《达洛维夫人》小说的写作;劳拉生活无忧且二度怀孕,有着爱她的丈夫和孩子,但她不知道生活是否就应该这样下去;克拉丽莎要为旧情人理查德办一个聚会来庆祝他的获奖,但事实上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只是在理查德身上实现了自己的人生,她的日常生活乏善可陈。
普通的女性在面对这样的问题时会用遗忘来回避,但她们是三个敏感的女性,不会满足于眼见的幸福。
伍尔芙反复权衡后“逃脱”,劳拉本想在宾馆房间里自杀,但小说中的一句“你不能用逃避生活的方式寻求平静”让她改变了主意。
分娩后,某一天她起来,做好早餐后去了车站,悄无声息地独自一人来到加拿大,开始她自己的生活。
克拉丽莎最后是接受了理查德的死亡,她领悟到不要去期待幸福会越来越多,享受当下,即使幸福。
其实这三个女性的自我找寻之旅也是渐进式的进步:在伍尔芙的时代,女人要想直面人生几乎要以生命为代价;劳拉所处的50年代不需要付那样的代价,却也需要承受家人朋友的不原谅;到了克拉丽莎生活的21世纪,疼痛始终会过去,最后一切都会云淡风清。
同样的阶段性还反映于孩子这一问题上。
伍尔芙和兰纳德没有孩子,这也暗指了此刻出发萌的女性主义,还没有成形,而且伍尔芙注定不会成为传统观念里的好母亲;劳拉即将分娩,但却和长子理查德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样看来可能残忍,却也说明了女性要真正认识自己必须将自己和男性分离开来;克拉丽莎的女儿接近成年,暗喻女性主义早已过了童年和青春期,并且不断地在成熟发展。
在the hours中,家庭,抑或婚姻呈现逐步瓦解的状态。
对于兰纳德的爱,伍尔芙感激但又无能为力,她不想再让兰纳德白白耽搁他的爱与付出,所以她觉得死也许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劳拉的家庭几乎无可挑剔,但这都不是她想要的,对比伍尔芙的打碎这一制度,她选择出走,把自己从当中抽离出去,虽然这样会对其造成伤害,但至少不需要玉石俱焚式的惨烈;克拉丽莎一直没有结婚,想要孩子的话去医院人工授精即可,和同性伴侣在一起生活10年也还没彼此厌倦,生活就继续这样下去。
婚姻家庭已不再是阻扰个人自身发展的因素,这也是近一个世纪以来女性主义发展的成果之一。
至于片中的同性亲吻,我并不认为是某种同性恋的展示,而是女性与女性之间互相寻求慰藉的一种表现。
伍尔芙亲吻自己的姐姐凡妮莎属于一厢情愿式的举动,凡妮莎更多的也只是错愕而非理解;劳拉与朋友凯蒂间的亲吻则相对平等些了,尽管凯蒂是一个全心全意为丈夫和家庭的贤妻,但她丝毫不介意;而克拉丽莎干脆就是女同性恋,在这里亲吻是真正属于双方自发自觉的举动,引用某位影评人的话“即不以男性之爱作为自我价值的源泉”。
此外,影片中还有两个意象值得关注。
首先是水。
这种通常被认为是女性气质载体的物质在开头即出现,伍尔芙投河时它几乎是将其完全吞没;劳拉在宾馆房间里沉思时,她那积压已久的情感化为汹涌雄涨的潮水,漫过她的身体;克拉丽莎则懂得对自己情绪的控制,尽管中途止不住而崩溃,但她能很快回复,不让自己被情感大潮淹没。
从伍尔芙到克拉丽莎,女性逐渐得发现自己身上隐藏的巨大能量并完全熟悉它。
其次是花。
《达洛维夫人》中的第一句为:“达洛维夫人说,她要自己去买花”。
自己去买花,看似简单的行为,确是对自我个性的无束缚的证明。
但镜头中佣人在整理买好的蓝色花朵,侧面说铭伍尔芙不能自己去买花,这一行动她无法完成,这是她对理想中女性的生活的寄望。
至于劳拉,丈夫已经把花买好了,她只能做一个接受好安排的家庭主妇,在这样的生活中她必然会自己寻找出路。
真正的自己去买花只有纽约的克拉丽莎实现了,而她正好姓达洛维,小说和现实在这里有了奇妙的重叠。
而片中的男性角色几乎都是不理解女性的。
兰纳德一心想让妻子过上正常的生活,即便他为了她把家从伦敦搬到里士满,但他所想的还是和当时一般人想的一样,遵从医嘱,他了解妻子情绪上的巨大黑洞又不愿去正视它;劳拉的丈夫丹一直以庇护者的心态来对她,物质上能满足她即是他最大的满足。
他有时也会关心她不作为主妇的另一生活却也仅限于此;而理查德曾经的恋人路易斯,他的观点几乎代表几个世纪来典型的男性看待女性问题,他对理查德的小说里描写的女主人公感到不解:“一整章都在写,她该去买指甲油吗?
然后你猜怎么了?
50页后,她还是没买。
什么也没发生。
然后她无缘无故的自杀了。
”他们永远不理解,一个女人是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自杀的。
50页关于买不买指甲油的描写,这显然是是相当明显地告诉你这是个绝望的女人,但粗心如路易斯的男人从来不会注意,从不会发现。
他们永远不会发现女性完好外表下的情感潜流,只有当这股潜流喷发出来时他们才会意识到,而且还会觉得这又是“无缘无故”地发生。
这种人,也难怪只能成为理查德的旧时情人。
而理查德则是片中唯一的不同于其他男性的角色,特别是他的连接性使得这一角色值得深究。
作为劳拉的儿子,他亲身体验到被抛弃的痛苦,这使得他一生都没能原谅自己的母亲。
作为克拉丽莎曾经的恋人,他是克拉丽莎精神的寄托,他为她而活,到最后他决定放手,即:我知道你爱我。
我也爱你,但是时候你让我走了.理查德又是一个悲惨的人物,母亲的抛弃在他幼小的心灵烙下了痕迹,造成了他一生的创伤,也同时亦使得他成为一个诗人。
我觉得这暗示着在女性主义发展的过程中,必然会伤及男权制下的一些东西,但这却也是不可避免的。
而后来他选择从窗口上飞出去来结束自己的生命,当中的坚毅又与伍尔芙自沉的勇气形成圆满的互映,男女角色在这里交换了位置,像一场轮回,间杂着旧日的变迁与时光刻下的印记。
The hours最大的意义在于给我们揭示了,有些东西是永恒存在的,它能跨越时间的鸿沟,那就是一直以来的我们自身对生活意义的探寻追求。
但长久以来由于社会对女性职责的定位,历史上缺乏女性中对此思考反省的完整记录。
因而伍尔芙在那个年代注定是孤独的,即便她的丈夫为她确实做了所有他能做的,他在精神上永远也追赶不到她。
因为伍尔芙并不想“正常”,她宁愿回到使得她患病的伦敦:“我选择不住在这令人感到窒息,麻醉的郊区,而是激烈的摇摆的首都,这是我的选择。
”因为这些人早已看清了生活的本质,他们想要的不是安宁平和,他们想要的是让自己的心灵得到最大程度的自由。
哪怕那样的代价是死亡。
刚看完the hours,觉得非常有意思,三个在不同时间段不同地点的女人们通过一本书或是一个人相互联系着。
最后看到Richard的母亲是Laura的时候蛮震惊的,但是又觉得非常合理。
整个电影中的三个女人都是被压抑的,她们也在压抑中抗争着,虽然结果可能还是没有结果。
其中Julianne Moore演的Luara是最让我揪心的,有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感觉,尤其后来她放弃自杀去接儿子,让人感觉她有一种绝望的妥协。
不过看到最后发现她还是离开了那个家。
三个生活于不同时代的女人的一天,而在这一天中她们都作了一个影响她们一生的决定。
这就是整部电影的基本内容。
对于我来说,这是一个很吸引人的内容,但我得知这部电影的内容并不是由关于电影本身的介绍而来的,而是从它的同名原著小说得知的。
因此一个好的故事内容和主旨,与其说是电影的成功,还不如说是原著小说或编剧的成功。
电影是一种很注重形式的艺术,所以一部成功的电影不单要有丰富的内容、深刻的主题,还应该要有富于表现力的形式结构。
内容与形式的融合,这应该是每一位制片人的永恒追求吧。
而“the Hours”这部电影无疑做到了这一点。
看看它是如何做到的。
电影一开头就已经吸引了我。
Virginia正在疾书遗言的手;她丈夫回家发现她留下的信并冲出门外寻找她;Virginia从河岸慢慢踏入河流中央并逐渐被河水淹没。
这三个发生在不同时间的场景,本来有着明显的前后顺序,却被切割成许多画面片段拼凑在一起,仿佛是同时发生似的,一直到Virginia的身躯沉入了河底。
至此,一段别出心裁的蒙太奇剪辑告以段落。
仅仅一开篇就已经令人有这种穿越于时空之间的感觉了。
而这种时空的穿越正好说出了这整部电影的基本结构。
三个生活于不同时代不同区域的女人( Virginia, 1923, Richmond England/ Laura, 1951, Los Angeles/ Clarissa, 2001, NYC), 在她们人生中的一天里所做的事情肯定是不同的,影片不停地切换于这三个女人的故事中,这边Virginia构思着她的小说,那边Laura准备跟她儿子做一个生日蛋糕给她的丈夫,再另一边Clarissa正在为一个party忙得焦头烂额。
这些情节本来毫不相关,然而镜头肆意地切换于其中却一点也不令人感觉唐突和不知所云,甚至还感觉十分流畅和自然。
这是为什么呢?
原因主要是在于发生在这三个身处不同时空的女人身上的故事中拥有太多的共同之处了,如被命运作弄般。
而这些共同之处有的显而易见,有的却真的需要特别注意细节才看得出来。
我这里想列出几点:1,她们故事的开头都是先拍摄她们的配偶(男人或女人),然后才从配偶的身上将镜头带到她们身上。
这似乎暗示着这些人虽然都是她们所谓最亲近的人,但是却一点都不了解她们,也满足不了她们。
2,她们的第一个镜头都是睡在床上,甚至睡姿与方向都一样。
3,醒来后她们都面带一副迷茫、压抑的表情,似乎对这一天要怎么过感到无比的茫然。
4,故事中她们都有与孩子们(外甥/儿子/女儿)做过沟通交流,而且都是她们故事中很重要的一部分,然而这些孩子们也都并不能解决她们的问题。
5,分别都有来访者在她们的这一天里探访并与她们交谈,而且来访者都令她们做出了异乎寻常的事(亲吻姐姐/亲吻同性邻居/在厨房里忽然情绪失控)。
6,她们的故事中都发生了与自杀有关的情节。
电影中还有许许多多类似这样的细节镜头,正是这些共同点令她们的命运不自觉地联系在一起,因而镜头虽然变换于三个女人,但某些时刻却流畅得令人有种其实只有一个女人的感觉。
影片在镜头剪接上的连贯也很大程度与它出色的电影配乐有关,主要是无声源的背景音乐。
每次女主角们受到重大感触而内心思绪汹涌时这段旋律就会响起;而当其中一位女主角的经历在另两位女主角的生活中遇到共鸣时,这段旋律也会陪我们穿梭于这三段时空。
影片中还有一段有声源的音乐,就是当Clarissa的那位朋友提前到访而她厨房里忙东忙西时,客厅里正在播放着一段女高音的美声,那段歌曲令人听了感觉整个脑袋的弦都紧绷了起来。
我们都知道,弦拉得越紧就越容易断,这也恰恰预兆及照应了之后Clarissa如“断弦”般的突然情绪失控。
另外,影片在色彩的设计上也下了许多功夫。
首先,三个女人的生活环境的色调有所不同,Virginia与Clarissa的都偏向于白色和蓝色这些比较冷的色调。
这可能与Clarissa与Mrs. Dalloway之间的联系有关。
窗外的雪、墙壁、床单,甚至买回来装饰用的花都是白色的。
相对于她们的冷色调,Laura的家则是属于暖色调的黄色。
这也的确很适合,努力工作的丈夫、可爱听话的儿子、温柔美丽的妻子、衣食无忧的生活条件,这一切的确怎么看都像是那种典型“美国梦”式的幸福家庭。
然而当Laura丈夫从我们视线中离开,Laura硬撑的灿烂笑容嘎然而止之后,所有的讽刺都在这些黄色的温暖假象中显现出来了。
最后不得不提的是电影里演员们(Nicole,Julianne等)出色的演出。
从Virginia那副苍白僵硬表情中透露出抑制的疯狂,到Laura隐藏在她甜蜜温柔声线后的绝望抑郁情绪,再到Clarissa用自信夸张的话语动作来掩饰内心的无助等等。
这部影片的台词不是很多但都很精辟,几乎没有什么无意义的语句,而且充满了诗意的唯美。
这也与电影的整体风格相一致。
由于台词不多,因此演员在动作表情方面的发挥便起着重要的作用。
我感觉这部影片真的没有一个镜头是多余的,演员们用她们的声音、肢体、表情来上演着一部戏,戏的名字就是“三个女人的一天,她们的一生”。
反正我是被她们的演技彻底征服了,我完全想象不出Virginia、Laura那副身躯脸孔在戏外竟是属于另一个真实个体的,而这种真实生活中的形象与她们戏中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我都几乎担心她们拍戏久了会不会引致人格分裂,如此敬业地投入到角色的感情中。
正是这所有的镜头剪接、配乐以及色调设计等“技术”范畴的出色工作,演员们一流的精湛表演,与故事内容主题本身亲密无间的完美结合,成就了这部难得一遇的好电影,以它的艺术价值征服了众多观众。
从伍尔芙到坎宁安,从《达洛维夫人》到《时时刻刻》,时代、风俗、政局、生活方式都已经历了巨大的变化。
但是,人内心的寂寞、孤独、恐惧、彷徨似乎丝毫未变。
内心与外界不可避免的对峙和无可奈何的和解也没有改变。
坎宁安让达洛维夫人来到二十世纪的美国。
坎宁安笔下的达洛维夫人有独立的工作、相处和睦的同性恋人、人工受精而来的女儿。
这样一个女人已经完全超越了伍尔芙所呼吁的“一间自己的屋子和一年五百磅的收入”,她从生活方式到经济状况甚至繁衍后代都是完全独立自主的,她拥有选择的自由,也做出了自由的选择。
从外部考察,达洛维夫人的独立是妇女独立的最高表现形式。
应当说,这种彻头彻尾的独立是一切妇女运动追求的目标。
达洛维夫人不仅能够主宰自己的生活,她负担着昔日恋人理查德的生活。
理查德身患艾滋病,陷于无望的同性之爱,毫无求生欲望。
她支持他的创作,照顾他的生活,推广他的诗歌,可以说没有她就没有他。
没有达洛维夫人的理查德令人目不忍视。
他们的关系从表面上看来是理查德完全依附于她。
这恐怕又是一个妇女运动所追求的目标:转变女人对男人的依附关系。
达洛维夫人的坚强是值得尊敬的。
然而,很显然,作者坎宁安对这种外表的坚强并不心悦诚服,对达洛维夫人这一妇女解放的成果并不欣赏。
理查德并不感激达洛维夫人的照顾。
他一心求死,对一切都感到厌烦,对达洛维夫人为他的诗歌获奖而精心安排的庆祝活动愤怒不已。
最终他在晚会开始之前堕楼而亡, 让达洛维夫人一个人面对不可收拾的残局。
对理查德而言,他的生命早已失去意义,正如他对达洛维夫人说的:为了你我才苟延残喘。
然而最终达洛维夫人的羁绊也已经没有作用。
他们的爱情早已退却。
不仅他不再爱她,她也已经不再爱他。
他们之间已经没有必然的联系。
他们对彼此都不应该再有责任和义务。
达洛维夫人说:人活着就是为了他人。
然而,这个他人没有必要是他理查德。
而且,对于幼年即被母亲遗弃的理查德来说,为了他人而活也实在是个值得商榷的命题。
因此,他不领达洛维夫人的情。
他走得干净利落。
达洛维夫人的独立坚强责任感因为理查德的离去而受到质疑。
是不是这些品质本身并不如我们以为的那样值得追求?
是不是从伍尔芙时代到坎宁安生活的时代其间一切的妇女运动、解放都是无用的?
我想不是。
坎宁安让我们从理查德母亲和达洛维夫人的女儿身上看到希望。
理查德的母亲似乎是一个不称职的母亲,受伍尔芙小说的蛊惑想自杀却最终没有勇气只能抛夫弃子远走他乡。
但是,她却拥有达洛维夫人所不具有的品质,勇气与怀疑精神。
在出走之前她有一个看似美满的家庭和一份外表体面优渥的生活,衣食无忧又深受丈夫儿子依赖。
在这种情况下,大多数女人很难进一步思考人生,即使思考,也很难真正认识到这种生活的局限与荒诞。
但是,布朗夫人,也就是理查德的母亲却能够真正地认识到生活的压抑并且企图改变。
改变是痛苦的,因为这意味着放弃已有的一切。
她做到了,她准备放弃一切,结束生命。
但是,在最后的时刻她改变了主意。
她不是不敢于死,但是死亡意味着背叛。
背叛丈夫和儿子,让他们的余生在不安与悔恨中度过。
她不愿如此。
责己永远比责人更加艰难和痛苦。
她最终选择了出走。
用形式上的背叛换取实质上的忠诚。
她用出走解脱自己,也解脱丈夫和儿子。
从此以后,对他们来说她只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妻子和母亲,她不值得怀念,最好的办法就是忘记她。
出走后的布朗夫人也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不若达洛维夫人般耀眼。
但是,即使做一个平凡的自己也胜过做一个精致的玩偶。
布朗夫人的坚强来自内心,达洛维夫人的坚强只是外表。
达洛维夫人的内心是孤独无依的, 因此她需要理查德,需要工作,需要恋人,需要女儿。
只有在这重重武装后她才能感到生活的真实感。
理查德代表了她少女时代的梦想,如今爱情不再,光阴流逝,只有抓住理查德才能留住那段梦想,哪怕那是不可能实现的泡沫。
虽然理查德的生活全仰仗她,而事实上,她才是依附者,她在精神上依附理查德。
布朗夫人与达洛维夫人不同,她在精神上是独立的。
我想作者借助布朗夫人与达洛维夫人的对比告诉我们,真正的独立源于精神,做到在精神上不依赖他人才是妇女解放的最终归宿,财产、工作、生活方式应该服从于精神的独立而不是作为精神孤独空虚的遮羞布。
但是,布朗夫人的行为在事实上伤害了她的家庭,理查德的悲剧布朗夫人难辞其咎。
那么,怎样才能让妇女同时拥有精神独立和家庭关系的稳定和谐呢?
坎宁安似乎没有找到合适的方式。
又或许,这是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
但是,坎宁安让我们在达洛维夫人的女儿身上看到隐约的希望。
人工授精的试管婴儿,不知道亲生父亲,母亲是公开的同性恋,这一 切足以让一个内心孱弱的人终身生活在自卑与忧郁中。
但是达洛维夫人的女儿却是乐观开朗的。
她理解母亲,尊重她的选择,她也热爱生活,接受生活的艰难与不完满。
我们不知道她会以怎样的方式铺陈自己的生活,但是,至少,我们很欣慰地看见,虽然我们不能为妇女解放提供一个最终的答案,但是,我们的努力不是没有作用的,因为我们的时代至少创造了一个这样快乐而健康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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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三颗星给三个殿堂级教科书级逆天炸裂的演技。而且整部电影,除了演技,别的。。。????????
the hours the hours the hours in my life,每个人都这么挣扎的活着。想到这样的时候会不会好过一点? 明年再看一遍,绝望的时候再看一遍。
内容上有点像茨威格的《一个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时》,只不过一种答案变成了多种选择,三个都有点les倾向的女人突然在生命普通的一天里觉得自己活得不对劲,然后自己就开始变得不对劲,只不过有些人最后走了回来,有些人继续走了下去。和《朗读者》一样有被高估的嫌疑,格拉斯的冷音乐是极品。
三个女性的吻镜头语言表达准确,但不得不说故事到了快结尾才渐入佳境,个人认为最出彩的还是化妆……
三个女人内心向往死亡和现实羁绊无限的故事,也许每个姑娘看这戏都多少会有共鸣。三位女主角都演得非常生动,不过老实说不明白为咩凭此拿了金球和奥斯卡的是Nicole Kidman,窃以为Julianne Moore所表现出的挣扎痛苦抑郁和强颜欢笑等更加动人。
实际受到的触动远没有本以为受到的触动大。或许该找个安静的时间重新看一遍。
婚后女子的平庸生活,是否非得以死相解脱?(说实话,我没看懂。)
谁帮我找下配乐。对女性不感兴趣。。
冲着高分忍着耐心看到最后为了等解密,就想知道这三个女人为啥都这么心事重重神经兮兮,选她们有啥串联?结果到最后就这?莫名其妙的电影,浪费了我两小时,高分诈骗!
直面人生,然后放弃它。
影片想告诉我们什么呢?直面生活吗,但感觉传达的虚妄更多。容易让人情绪消极,不是很喜欢。
莫名其妙的depressing,这部跟女性主义女权有个毛关系,就是一群文青们在折腾自己同时折腾观众
闷闷闷...完全没看懂.
影片最令我感动的地方在于他对于女性内心极度敏感脆弱的真实写照和他充满博大的悲悯之情。
浅薄的我 没看过原著 单看电影 只觉得越发矫情的无聊
理解伍尔芙的焦躁和癫狂,理解劳拉的“选择了生活”与“我不属于这里”,也理解克拉丽莎的平庸。活到一个岁数出现瓶颈兴许是劫数兴许是好事,每个普通人都会经历这三种状态的叠加。不要刻舟求剑,敢于面对生活并承担随之而来的良心拷问吧。只有我觉得朱丽安摩尔的角色更适合拿影后吗。
伍尔夫活在小说和现实两个世界里;劳拉活在无意义的,对之排异的世界里;克拉丽萨活在亲朋好友之间。她们都被撕扯着,被死亡的念头折磨着,快乐的时刻是她们决意做出选择的时刻,那是只属于她们生命自己的。
没看懂 给nico的表演点赞 完全没看出来是她
Nicole Kidman你在哪???!!!Nicole Kidman你在哪???!!!Nicole Kidman你在哪???!!!Nicole Kidman你在哪???!!!好吧,我承认我接受不了这样的节奏···
实在是太难理解的一部片子,我已经尽力了。三个追求生活和生命本质的女人,不甘于屈服生活,可是她们所向往的生活又是怎样呢?生活不能给出的答案,终究困顿在自己的内心。